他每多說一句話,伏鋮便沉默一分。
夜裡的風是這般的涼,寒意似能順著肌理,鑽入骨頭縫裡。
兩岸荻花飄蕩,伏鋮低低垂著眼簾,神色晦暗不明。
該說的,不該說的,漳閬都已像倒豆子似的,噼裡啪啦一股腦全甩在了伏鋮臉上。
達到目的的他本該瀟灑離開,徒留伏鋮一人在此處黯然傷神。
結局卻超出他的預料。
風在這一刻吹散堆積在天邊的厚厚雲層。
銀白色月光如水一般傾瀉,照亮少年的眼,他面無表情地望著漳閬,倏忽間綻出一抹笑,似月夜下緩緩綻開的罌粟花,極美,卻極危險。
爾後,漳閬聽到了他泠泠如清泉般的聲音:「你猜,師父會信你還是信我?」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頓時把漳閬給聽懵了:「什麼?」
幾乎在漳閬尾音落下的那一霎。
長劍就已經沒入伏鋮身體。
「噗呲——」
過於寂靜的夜將血肉裂開的聲響放得無限大。
溫熱黏稠的血順著劍刃緩緩流淌,似落雨般濺了一地。
伏鋮反手握住手中劍,將其抽出自己身體,笑容愈發璀璨,臉色卻慘白似紙:「妖族皇子在此殺人,恰巧被我撞見,欲滅口。」
短短一句話所蘊含的資訊量大到令人驚嘆。
漳閬眼皮一跳,不由慌了神,這小子未免也忒陰險了!
話一說回來,他是不喜歡這小子,可也不代表他就敢弄死這廝,先不管什麼替身不替身的問題,這廝可是陸灼霜護在心尖尖上的寶貝弟子啊!
眼看伏鋮就要倒下,漳閬也顧不得什麼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想要攙住他。
「噗呲——」
又是一聲利器沒入血肉時所發出的悶響。
漳閬呆呆立於原地,一臉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伏鋮不緊不慢地將寂滅劍抽離他心口,貼在他耳畔,輕聲道:「別激動,我修為這般低,若不沾些魔血又豈能除掉你?」
他聲音很輕,似微風拂過嫩柳梢,似痴情的少年郎貼在心上人唇畔耳語。
那些魔血就這般以寂滅劍為載體滲入漳閬體內,鑽入他經脈,逆流而上大肆橫行。
漳閬痛到面目扭曲,蹲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他已是將死之人,伏鋮連個多餘的眼神都不曾給,用布包裹著魘獸蛋,徐徐離開。
火舌舔舐著乾草堆與荻花叢,不消片刻,就已升至數米高,染紅半邊天。
原本平靜的天瞬息萬變。
被風吹散的雲重新匯聚在一起,一層疊一層,壓得人喘不過氣。
大雨如瓢潑,猝不及防地從萬丈高空之上墜下。
狂風驟起,吹得屋外的樹枝「嘩嘩」作響。
伏鋮站在陸灼霜床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了一整夜。
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就這般靜靜地望著她。
寂滅早已被他嚇得失了魂,直至現在才緩過來:「沒事吧你?」
「轟——」
雷鳴聲響起,淡紫色的閃電在夜空中炸開,照亮伏鋮的臉。
他在笑,笑裡卻沒有一絲溫度。
喃喃念著:「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我不過是個笑話。」
「可師父,你真覺得我只是一個孩子嗎?」
第43章 這孩子嗜甜如命
直至天明, 這場雨才有要停的意思。
烏雲散盡,暖金色的陽光鋪滿大地,穿過半敞著的窗, 落在陸灼霜臉上。
她眉頭皺了皺,頗有幾分不情願地睜開了眼。
奈何此刻窗外陽光的陽光太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