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見賈母這話說得懇切,心中感激,道:「老太太雖是有意抬舉我,但我自家人知自家事,不過是賴家買來的丫鬟,之前人家皆說我是奴才的奴才,這話原也沒甚麼錯。如今縱然是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之間,有了好際遇,但人生百年,後頭的事還難說得很呢?如何敢受老太太如此厚贈?」
賈母見晴雯心思清明,心中更加喜歡,道:「你是個好孩子,心裡是最明白的。既是如此,我也不瞞你,我待你這般好,除卻喜歡你性情外,自然也有希望你將來提攜賈家的心思。」
遂含糊其辭,將如今賈家的窘境說了一通,無非是安享尊榮者多、籌謀運作者無一、子嗣多不成器之類。
晴雯聽了這話,忽然觸動心事,向賈母道:「若說為賈家運籌者,其實倒是有的。只不過那人有些罪孽,大家面上不好提罷了。」
遂將幾年前在寧國府聽到秦可卿的託付說了一遍,賈母聽得冷汗淋淋,連聲道:「想不到她竟有這般心胸見識!我倒是小看了她!」
待到賈母聽說寶玉明明得了秦可卿的託付,卻支支吾吾,一意推辭,不由得又嘆道:「寶玉固然是個極伶俐聰明的孩子,但於世路上卻不通,倒有幾分隨他父親,一味清高,哪裡肯理會這些俗事?再者他當日一個小孩子,要他提議族中之事,卻也為難了他。」
晴雯也隨著點頭道:「是,寶二爺心性高潔,最是視金錢如糞土的,榮華富貴對他而言不過是過眼雲煙,若非為了林姑娘,只怕連科考之事也是不屑的。」
賈母道:「我也不瞞你,正因為他是這般性情的人,我才不惜和南安太妃、永昌公主等人相爭,冒著開罪她們的風險,一定要你認寶玉為義父。你也是知道的,我如今心中最疼者,無非這兩個玉兒,偏生這兩個玉兒又都是天真不諳世事,不食人間煙火的主兒。若今後他們有甚麼差池,也只能求你多照看照看了。」
一面說著,一面顫巍巍站起身來,作勢要與晴雯行禮。
晴雯哪裡禁得起這個,嚇得不行,連忙閃避,死死將賈母扶住,哀告道:「老祖宗這是折煞我了。我哪裡禁得起這個。如今老祖宗只管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必然死命護住,奮力保寶二爺和林姑娘周全。只是我心中實在惶恐得很,年紀又輕,又沒甚麼見識,想來想去,竟想不出來,寶二爺和林姑娘這般神仙眷侶,將來自是前途無量、富貴不可言的,又怎會有甚麼差池?」
賈母笑著道:「已是列入族譜了,還不叫父親母親,豈不是太過生分了?」
她見晴雯已是許諾下來,心懷大暢,雖不曾將賈赦賈珍等人疑似同錦鄉侯韓家來往過密恐被追責、王夫人私自收受甄家財物恐東窗事發等事和盤托出,卻也半吐半露,將心中的顧慮盡說了,道:「好孩子,你不知道咱們家裡的事。咱們家能有如今一門兩國公的榮耀,都是先祖出生入死、奮勇殺敵,拿性命搏殺來的。其後到了你曾爺爺這輩上,咱們更是對太上皇老人家忠心耿耿,立下過汗馬功勞。故而八公之中,惟你曾爺爺仍襲了國公之位。」
晴雯見賈母說起賈家家史來,如數家珍,聽得悠然神往,就見賈母話鋒一轉道:「其後你曾爺爺過世了。朝廷裡義忠親王立儲呼聲甚高,咱們家依了東府裡你大爺爺的主意,和相熟的王公勳爵都效命於義忠親王,原本以為或可有從龍之功,不想義忠親王犯了事,成了庶人。這些王公勳爵們一個個六神無主,生怕新皇追究,你大爺爺愧疚不已,便舍了官位,整日在外頭和道士們廝混,再不理國事家事。幸得太上皇仁慈,未曾追查下去,其後新皇登基,仍肯耐著性子撫慰舊臣。」
晴雯低聲道:「這些事我也聽人略提過。論理,穆平大人是外室之子,上不得宗牒,若是義忠親王在時,他子嗣眾多,穆平大人全然排不上號。偏生他早早死了,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