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在旁邊流著淚說道:「我不信!昭昭青天,朗朗乾坤,他們竟然敢如此嗎?還有沒有王法了?」
賈母回頭看了賈寶玉一眼,眼神裡滿是疲倦:「傻孩子。這世上只有借勢而為,所謂王法,不過是天家心意罷了。咱們家從前依附太上皇老人家,那極鼎盛時,幾輩子都掌管著九城兵馬司,八公裡頭其他幾公都是看咱們家臉色的,那時候咱們家又何曾畏懼過王法?不然的話,鳳丫頭如何敢做下那許多錯事?如今太上皇老人家年事已高,心有餘而力不足了,聖上急著安置自家人,這些四王八公的老人們自然要騰出位子來。你看連老太妃娘娘所在的甄家,老太妃娘娘才薨,後腳甄家便抄家了,還有甚麼看不明白的?自前幾日娘娘和東府你大伯父的事出來,我便知道咱們家大勢已去,雖不敢明說,只在心裡頭暗暗數著日子呢。不想這便來了。」
賈寶玉震驚極了,滿眼不可置信,但電光火石之間,突然又想起許多事,想起那年薛姨媽帶著薛寶釵和薛蟠進京來的時候,似乎提起過薛蟠在金陵打死過甚麼人。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尚且能輕輕掩過,可見那所謂的王法不過是得勢者的障眼法罷了。他是寫過應試文的人,一篇文章做得花團錦簇,何其容易,但那裡頭又能有多少遠見卓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倒是極熟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是以他始終不愛經濟仕途之道。
「因果迴圈,都是報應罷了。」賈母又嘆了口氣,「故而你爺爺在世時,一直樂善好施,也囑咐我要多多積德行善。不想這群不肖子孫……這群不肖子孫……」
賈母說到這裡,眼中泛出淚花:「這些年,我也只不過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但凡這些不肖子孫有一個成器的,又何至於落到這種地步?櫳翠庵的小尼姑妙玉原是犯官之後,你娘偏生仗著自家是皇親國戚,悄悄收容她進來。後來甄家抄家時送了東西來,你娘也悄悄收了。你大爺爺和東府你珍大哥這些人,原本吃喝嫖賭無所不為的,我強忍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便罷了,再想不到他們竟偷偷去和韓家、馮家扯到一塊兒,說甚麼從龍之功,結果被一個青蓮教的反賊玩弄於股掌……我早知道這些事情瞞不住,早晚要發出來的,如今我唯一心願,便是保全你們兩個玉兒了……」
說到這裡,又向晴雯道:「好孩子,你既然能在這時候進來,便是有大造化的。你且幫我再打聽打聽,寶玉這邊可曾犯了甚麼錯?若果真沒甚麼大過錯時,少不得求你多費費心思,設法求求宮中娘娘們,放這兩個玉兒一條生路罷。」
一面說,一面就要給晴雯行禮。唬得一群人慌忙拉住賈母,晴雯含淚道:「老太太請放心。老太太這一年多的籌謀,難道不正為了此刻嗎?我既得賈府大恩,便縱拼了性命,破著去宮前敲那登聞鼓,也要為寶二爺和林姑娘洗清冤屈的……」
因賈府處處有官兵值守,許多雙眼睛盯著,此處自是不可久留,晴雯又勸慰了賈母、賈寶玉和林黛玉一番,便退了出去。臨出去時候欲要再謝過忠順王世子,一問才知,世子爺早回去復命了,守在綵棚處的正是錦衣府的仇太尉。
仇太尉年過花甲,鬚髮皆白,眉眼間可見陰鷙之色,但不知道為何,待晴雯卻客氣得緊,不曾為難她。
一行人急急回到順義侯府,穆平早得了信,在家等著了,看見晴雯回來,不由得長出一口氣,拉她進內室,向她說道:「我在東安郡王府也聽到訊息了。事態糟糕得很。若只是那日白衣人散佈在字紙上的那些罪狀倒還罷了,如今東安郡王悄悄告訴我說,寧榮二府仗著在軍中經營多年,已是聯絡了平安州等地的外任官員,密謀要造反呢。」
「造反?不是誤信了青蓮教賊人的詭計嗎?怎地又和平安州又甚麼幹係?」晴雯失聲叫道。
穆平嘆了口氣:「若是青蓮教饕餮宴那回,倒也罷了。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