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了這個緣故,賈母亦知賴嬤嬤寄存箱籠之事,倒也曾感嘆了幾句:「我原說想她那樣一個明白人,雖也稱得上是四角俱全,但仔細論起來,於這婆媳上頭倒有幾分憋氣,如今才知道她的私房另有去處,卻是解氣多了。」
又嘆道:「也虧得她看人看得準,深知你這孩子是個念舊的,一心知恩圖報,才鄭重其事拿一輩子的私蓄相托。難得!難得!」
這些都是幾日前的事了,晴雯既已暗暗交待明白,賈母也早已吩咐下人好生看守著那些箱籠,原以為這事就算揭過去了,不想賈母這日忽然又這般發問,倒讓晴雯疑惑起來。
其實晴雯有所不知,自王熙鳳小產之後遲遲未見好轉,王夫人有意令賈府內宅事務盡歸二房管束,急急推了林黛玉出來,要她代管家事。
林黛玉固然心思玲瓏、才華橫溢,可惜賈家積弊已久,上有太太奶奶們勾心鬥角,各自肚腸,中有幾輩子體面的大管家侵佔挪用,中飽私囊,下有一群底層婆子媳婦們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不斷。
黛玉固然有心興利除弊,奈何名不正言不順,故而許多事情看在眼中,故作不知,只等著大婚之後,才好在其位,謀其政。
這日滿院子的婆子媳婦兒過來回話時,周瑞家的和吳新登家的都不在。黛玉心中不由得暗暗納悶,暗想周瑞是王夫人的陪房,仗著身份,每日必要在這裡頤指氣使,逞一逞威風的,豈料這日竟不見蹤影。
她面上不動聲色,私下卻遣了紫鵑打聽,紫鵑去了片刻回來說:「聽說是江南甄家那邊遣了人過來,正在太太那裡說話呢。」
黛玉更覺得疑惑,自王夫人將榮國府的對牌交到她手上以來,二門內的人情往來,都要報她拍板的。更何況賈母早說過,這江南甄家非旁的人家可比,正是賈府老親,每日到府上拜訪,都是先打發男人們過來送禮,之後再遣四個婆子到賈母、王夫人等人處問安。這般動靜,如何她竟不知情?
想到這裡,黛玉忙吩咐道:「你且再去打聽打聽,看甄家的人到了老太太房裡不成。若是去了,依照舊例,是要預備下尺頭的。」
紫鵑又去了半晌才回來,告訴林黛玉說:「說來也奇怪,這次甄家來,卻是秘密過來的,未曾拜見老太太,只見了太太,據說也是慌裡慌張的,帶來幾車的箱籠也收在太太院子裡。」
黛玉聽了,眉頭蹙起,越發迷惑不解,到了夜裡,突然醒悟:「不好!邸報裡說聖上多次下旨斥責甄家,令他家早日補了虧空,那些勳爵門戶也有些因此事抄家的。他們連虧空都無力彌補,又怎會帶了幾車的箱籠過來?」
她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得遍體發涼,因素知王夫人秉性,又不好明著過問,只得乘夜暗暗來尋賈母。
賈母閱盡世事,手段何其了得,聽黛玉這般一說,便知道王夫人定然是偷偷藏了甄家的財物了,氣得渾身哆嗦:「先前薛家那事,她就做得不妥當。偷偷往宮裡夾帶財物,是大大的忌諱,若不甚被人嚷將出來,也是罪過一件。再者哄薛家出錢,更是荒誕。幸虧寶丫頭是個明事理不計較的,若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日日打發了人往咱們家門口哭鬧,說要麼還錢,要麼救下她哥哥,又該如何是好?」
當下罵了幾句,又囑咐了黛玉,要她先歇息去了,自己卻遣了鴛鴦等人到四處打聽,才知黛玉所言非虛,那甄家遣了四個女人,送了足足幾車的箱籠過來,因知道王夫人是當家主母,竟越過賈母,只悄悄求了王夫人。
王夫人也是個膽大妄為,不知進退的,如今正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時候,舊時的那些勳爵門戶、四王八公之家,被斥責的斥責,抄家的抄家,那景田侯裘家不就沒了嗎?連東平郡王穆家、錦鄉伯韓家也先後遭了難。王夫人如何敢在這個時候私藏甄家的財物?
賈母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