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如今鄭重其事,私下裡問她相中了哪家,她雖然天性聰明,但這些事涉及朝堂爭鬥,她又豈能盡知?
沉吟半晌,方試探著問道:「卻不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是?」
賈母重重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原想著,要寶玉他娘收你當義女,貴妃娘娘的義妹妹,任憑嫁誰也是盡夠了。從此你便是咱們賈家出來的女兒,事事都不消你操心,陪嫁人丁嫁妝等物皆從官中走帳,分例皆和家裡的幾個姑娘是一樣的,我再給你添上幾樣,倒也體面富足。但南安太妃和永昌公主既是聽到了風聲,欲要分一杯羹,倒不好拂了她們的意思。只是這認了誰,不認誰,連我也不好替你拿主意的。」
晴雯驚詫道:「既是如此,又該如何是好?」
賈母見晴雯滿臉求懇之色,滿心信賴自己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好孩子,你莫要慌,聽我細細與你說。若論品級,永昌公主是太上皇老人家的親女,只是因永昌駙馬不得聖心,屢遭斥責,永昌公主府這些年越發落魄了。南安太妃的兩個兒子都是極有出息的,大兒子襲了爵,現是一等公,小兒子在南邊打仗,如今是三等將軍,南安太妃四處走動,結交勳爵貴婦,勢力不可小覷。」
晴雯聽賈母如數家珍般信口說來,心中越發慌亂。她自十歲起長在賈家,深得賈家看重,故而先前賈母提議王夫人受她當義女之時,她心中雀躍之餘,又覺得滿心輕鬆。如今偏生再起風波,橫刺裡殺出了南安太妃和永昌公主,她倒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
若細論時,永昌公主家裡屢屢遭聖上斥責,只怕早起離心,如今又不惜拿出丹鳳朝陽流蘇掛珠點翠髮簪來,顯見孤注一擲,若認了她當義母,日後難免被她以人倫之情要挾哭訴,要事事順著她心意而行,處處掣肘;南安太妃一家前程大好,野心勃勃,若有這樣的孃家為憑藉,固然張揚一時,只怕也會淪為棋子,提線木偶般任人為所欲為。
晴雯想到這裡,更加不安,不由得問道:「若是兩家皆辭了呢?不知道北靜王妃那邊,可有甚麼意向?」
賈母見晴雯這個模樣,滿心憐愛,笑道:「你倒是伶俐。知道若想拒了永昌公主和南安太妃,非得尋個得力的人當靠山,教她們皆無話可說,這才不至於兩頭得罪人。只是論輩分,北靜王妃竟是和你一輩的,認不得你當義女。她今日過來,不過是想做個保媒的罷了。」
晴雯聽了,不由得洩了氣,賈母笑著安慰她道:「北靜王妃常來咱們家裡,你自是覺得她是好的。只是北靜王妃這些日子裡,也常為些小事煩惱。她是出身江南甄家的,甄家因前些年在任上的那些虧空,隔三岔五被上頭訓斥討要呢。我看她實是焦頭爛額,忙不過來的。」
晴雯聽了,默默無言。賈母又道:「若論起從前,連咱們賈家,也是效忠義忠親王的。只不過世道變了,我不教他們總提從前的事了。寶玉他爺爺在時,早擬定說咱們家的兒郎,早晚總要棄了這武職,轉到科舉這條路上才好。不然的話,便如甄家一般,從前那般顯赫榮耀,家中一個老太妃一個郡王妃,在江南開著私家錢莊,號稱富可敵國,這幾年怎麼連虧空都還不上了?前些時候就有人家因為虧空還不上抄家的,如今我也替他們捏著一把汗呢。」
賈母因恐晴雯當了侯爵夫人之後吃虧,又肯真心拿她當自己人,這才將許多秘密之事逐一告訴。兩人正說話間,忽然聽見林黛玉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老太太可曾歇下了?」
賈母聽得真切,忙提高聲音吩咐道:「教林丫頭進來說話。」
林黛玉忙走進屋來。晴雯見了她便要行禮,黛玉連忙一把拉住。晴雯見黛玉的模樣,分明有機密之事要說,她忙藉口告辭了。
又過了約莫一個時辰,賈母又喚鴛鴦來請她。晴雯不止何意,忙趕了過去,誰知賈母見了她,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