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雖心有不服,只得先點頭應了。
這邊薛姨媽含恨回屋,回頭細思起來,到底按捺不住,徑直進了大觀園,到了蘅蕪苑,也不管寶釵尚在病中,對她好一陣奚落:「你父親在世時,常說你是個好的,請了名師教授於你。我只盼著你能光宗耀祖,出人頭地,想不到你竟是個廢人,這麼多年來,一事無成,連你寶兄弟那般憐愛女兒的,也看你不上。如今你哥哥身陷囹圄,你竟是幫不得絲毫忙的。我要你又有何用?竟是白養你一場了!」
又道;「如今你的嫁妝錢已是悉數送到賈家了。偏生你寶兄弟他不肯娶你。你好也罷,歹也罷,竟與我毫不相干。都怪你自己不爭氣罷。」
寶釵正昏昏沉沉,只聽得薛姨媽之語好沒道理,勉強由文杏扶起身來,強撐著問薛姨媽道:「母親這話說的,卻是叫我好生惶恐。若論一事無成,這京城中的富家子弟,但凡哥哥自認第二,竟無人敢認第一的,我雖不才,薄有幾分才幹,怎能擔得一事無成之語?再者,我尚未議定親事,又哪裡有甚麼嫁妝。母親偏聽偏信賈家姨母之語,將家中銀錢悉數送了去,只為姨母能對我家高看一眼,哥哥在外頭的生意也有人撐腰,又與我有甚麼相干?家中原有百萬之富,因哥哥不通庶務,被外人誆騙的多了去了。如何送了賈家姨母一萬兩銀子,便非要說那些錢是我的嫁妝?母親一心想著討好賈家姨母,亦是為了哥哥的緣故。如何此時花了錢,反倒算到我頭上?」
薛姨媽自覺此生孤苦。幸得有親生之女寶釵,每每體貼入微,日子方好過了些。因了此事,她更加對寶釵求全責備,諸多苛責,豈料寶釵那般溫柔恭順孝敬,如今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不覺大駭,滿腔怒意無處消解,只得盡數灑到寶釵頭上,大聲道:「喲,姑娘果真是翅膀長硬了,連這般忤逆父母的話也敢講出來了。難道竟不怕你婚配時,我向媒人告訴你的不孝之舉?你哥哥縱千般不好,但因我生了他的緣故,你父親和我婆婆便不敢明目張膽開口提納妾之事。單這一樁,你就是萬萬不能及的。你算個甚麼東西,竟敢埋怨起我偏疼你哥哥來?」
薛寶釵淚水默默滴落,勉強笑道:「我亦料到如此。既是如此,如今我竟沒甚麼可幫母親的,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只盼著哥哥早日歸來,解了母親的憂慮罷。」
薛寶釵向來是薛姨媽的小棉襖,每每薛姨媽為薛蟠之事煩躁不安之時,寶釵都設法從旁勸解,已成慣例。薛姨媽只道如今亦是此例,豈料因她焦躁不安,言語略重了些,那寶釵反忤逆起來,竟是叫人始料未及的。
「這寶丫頭可是瘋魔了!從前那般乖巧聽話,偏偏這時候反了天了,你們說說看,天底下哪裡有這般怪異之事?」薛姨媽臊了一鼻子灰回去,不免向同喜同貴兩個丫鬟抱怨。
同喜同貴兩人卻是早就被寶釵折服了的,此時忍不住為寶釵說話,道:「雖是如此,太太說話也太過直白了些。怨不得姑娘難過。便是那世間賣女兒的,談成生意之後,還要說許多溫柔體貼的現成話哩。太太一味偏疼大爺,視姑娘於無物,怨不得她心冷。」
薛姨媽心中焦躁,道:「我腸子裡爬出來的女兒,橫豎都由我說了算的。難道還要與她有商有量不成?」
同喜同貴都道:「老爺在世時,常誇姑娘比尋常男子還強哩。只是太太一味小瞧於她,偏對咱們家大爺溺愛有加,慈母多敗兒,大爺有今日之禍,亦不足為奇。」
薛姨媽聽得大怒,大聲道:「取板子來!這兩個小蹄子受人蠱惑,胡言亂語,正該受重刑!」
半晌無人應答。薛姨媽再喚人時,方有一個婆子匆匆進來報說:「回稟奶奶,咱們舒恆典當鋪的掌櫃在外面求見呢,說鋪子裡的帳虧空了兩百兩銀子,等著支取呢。如今大爺不在,只得諸事求太太做主。」
薛姨媽此時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