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虹見有些驚訝。
趙蘊元對於林思澤要去扈州的事情,表現出來的確是頗為反對的,可現在卻又暗暗表示贊同……
難道他實際上,是支援林思澤的?
真是奇怪,原來耿直,以家國為重的趙大人,也會有這樣的時刻嗎?
顧虹見疑惑地目送趙蘊元離開,又默默地回了書房,林思澤坐在書房內,輕輕咳著嗽,一邊批改奏摺,他這兩天臉色極差,簡直比最薄的白紙還顯得蒼白,眼下有厚厚一圈烏青,嘴唇上亦毫無血色。
也不過短短几天,本就有些瘦的林思澤更是瘦了一圈,顧虹見用手比劃了一下,覺得他的下巴已經尖到可以去鋤地了。
雖然說是這麼說,實際上顧虹見還真是心疼的不得了。
林思澤這樣消耗自己的生命和精力,很顯然就是在懲罰自己。
顧虹見的死,有他很大的原因,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人怪罪,因為對他來說,罪人就是他自己。
他只能懲罰自己。
可是,他大概想不到吧,他在懲罰自己的時候,顧虹見並不是什麼都不知道的,相反卻全看在眼裡。
所以這懲罰,又變成兩人份的了。
顧虹見深深嘆息——真是死了也不讓她安寧。
偶爾她也會想,為什麼要這樣呢?
幾年前……好像,正是那次喝醉,遇見趙蘊元的那一天,她剛出宮,還沒去醉仙樓,半路便遇上了一送葬的隊伍,行人怕不吉利,紛紛進了一旁的店鋪避一避,顧虹見自己卻是不信這些的,只站在街邊看著。
黃紙灑落一地,伴隨著逝者的家人的嚎啕之聲。
旁邊站著一個婦人,倒也沒避開,大概是見顧虹見看著入神,便主動搭話,道:“哎,死的是個男子,真可憐吶,年紀輕輕的挺有本事的,卻忽然暴斃而亡。他才剛娶妻子呢,喏,你看,那哭的最慘的就是他的新婚妻子,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感情據說特別深厚。真可憐啊,本該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就這樣走了。”
顧虹見看了那婦人一眼,點了點頭道:“嗯,是可憐。”
不料旁邊還站了個打扮普通的傢伙,那人倚在牆邊,一頂帽子擋住了大半張臉,道:“他都死了,有什麼好可憐的?他家人,他妻子才可憐吧。養育兒子二十來年,一朝就去了。與人青梅竹馬二十來年,好不容易嫁了,一朝又成了寡婦……嘖嘖嘖,死去的人什麼都不知道,有什麼可憐的呢,活著的人,才是可憐的。你看,他們為了死去的人哭的那麼大聲,又有誰會為他們哭呢?”
婦人怒瞪那人一眼,說了句有病就走了,顧虹見倒是覺得這話挺有意思,看了那人一眼,卻見那人雖然服飾窮酸,還帶著頂破草帽擋臉,卻依稀可見眉目俊朗,身材挺拔。
見顧虹見看著他,他還對顧虹見微微笑了笑,道:“你怎麼看?”
顧虹見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她好像說了一句:“兄臺真是高見。若我有一日因意外比所愛之人早離去,我就寧願那人一點兒也不難過。”
對方道:“哦?可那樣對你自己,豈不是不公平?”
“情之一字,從來沒有公平之說。”顧虹見一笑,“何況,正如兄臺你所說,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嘛。”
對方似乎也忍俊不禁地拱了拱手,轉身離開了,顧虹見卻是真把這段對話放在心裡了,又想到左寧嫣的事情,這才跑去醉仙樓裡,大醉一場。
而現在,她更是能完全的體會這句話了。
活著的人為死去的人哭泣,那麼活著的人呢?誰為他們傷心?
按理來說是沒有的,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可她不同,她還在這兒,看著林思澤痛苦,並因為他的痛苦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