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不可能再繼續拍戲,他也不可能讓劇組所有人陪自己等下去,刪減後面的戲份也實屬無奈之舉。梁導親自過來說了很多安慰和道歉的話,顧希平只是淡淡應著,就像真的看開了一樣。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蘇方寧的命運也要戛然而止。這個和他糾纏了幾個月的劇中人物,這個已經融入到他骨血裡,被他賦予了靈魂的人物,就這樣匆匆忙忙地被畫上了休止符。
他還記得劇本中的最後一幕,年邁的蘇方寧握著當初謝孟偉送他的懷錶回到那片雪林,回到那被風雪模糊的墓碑前,塵緣落盡,現世安好,那才是他靈魂歸去的地方。
而如今他再也沒有機會讓這一幕呈現出來了。
其實真正該說抱歉的人是自己。
梁導走後,病房裡終於徹底安靜下來。窗外天色已暗,隱隱約約能看到又開始下雪,他一天都沒吃什麼東西,但是卻也沒有飢餓的感覺,整個人都像是空了一樣,但是一閉上眼,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就又在腦海裡反反覆覆地浮現。
人生如戲,真的就像一場夢。
他跟自己說,睡一會兒吧,養足了精神,這路還得繼續走下去。
不過就是一點小小的坎坷,人活著,哪能沒有點遺憾呢?
但他究竟是在為蘇方寧殘缺的人生遺憾,還是在為自己那瀕臨死亡的愛情遺憾,他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楚。只是覺得這顆心,好像比任何時候都疼得厲害,不管是吃藥打針掛水都沒有辦法緩解這種疼痛,這痛從心口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絕望地撕扯著他,像是要拖著他墜入無邊的黑暗。
接著他便驚醒過來。
一場噩夢,驚得他全身冷汗,如同在生死裡走了一遭。而醒來時床頭正亮著一盞小燈,昏黃的,充滿著歲月靜好的安寧。
他發現自己的手像是被什麼緊緊攥著,他驚訝地回過頭,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檯燈下,紀言風正靠在椅子上睡得正沉,他的一隻手正緊緊握著顧希平的手,十根手指毫無縫隙地緊扣著,就像怕顧希平趁他睡熟的時候偷跑一樣。
而這時顧希平很快注意到了紀言風身上的異樣,他另外一條胳膊很不自然地蜷在毛毯裡,臉色也蒼白得像是大病了一場,嘴角還殘留著淤青,眉梢的地方有一道醒目的傷口。
他看上去就像是剛從戰場上回來,全身都是傷,讓顧希平不由地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這三天他去了哪,做了什麼,他真的在談專案嗎?什麼專案能讓他傷成這個樣子?
他覺得自己的心大概是真的太軟了,這三天來他明明已經是心如死灰,但看到這樣的紀言風時,之前的失望好像都突然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心酸和心疼。
這時,淺眠的人被手邊輕微的動靜驚醒,他一睜眼就看到顧希平那隻來不及收回去的手,就在咫尺間,差一點就碰到了他的面孔。
紀言風毫不猶豫地抓住那隻手,用力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怎麼回事?”
顧希平努力保持著平靜,他還有點摸不透紀言風的心理,所以不知道該拿什麼態度來面對他。但下一刻紀言風突然起身撲上來緊緊抱住了他。
但只是一隻手,顧希平終於看清楚他那隻被毯子蓋住的手其實是綁著繃帶的。
繃帶一直纏到小臂往上,兩個人靠的近了才驚覺紀言風滿身的藥味。
這個人消失了三天之後,怎麼搞得比自己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