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注的雁州城南城牆上,顧長翊凝視著眼前這片浸透血與淚的戰場。暴雨傾盆而下,卻衝不淨空氣中瀰漫的血腥氣。斷矛殘戈散落一地,破碎的旗幟在狂風中哀鳴,戰馬的屍體和將士的遺骸交錯橫陳,雨水在他們身上肆意流淌,將褪色的戎裝染得更加暗沉。
“清點傷亡了嗎?”顧長翊的聲音在雨聲中格外低沉。雨水順著他緊皺的眉峰滑落,卻掩不住眼中的痛楚。
馬樑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難以掩飾的哽咽:“回王爺,我軍傷亡兩千餘人,胡律達那邊損失更重,至少有七千人。去年還在一起吃酒的弟兄,如今……”
“好了!”黎江竹厲聲打斷他,可那微微發顫的聲音暴露了內心的悲痛,“這些中原的兒郎,本該在邊境並肩作戰,卻在這裡……”他說不下去了,轉身望向遠方被雨幕模糊的天際。
青陽咬緊牙關,握劍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胡律達這個老賊!他就是個屠夫,為了一己私慾,讓多少忠勇之士白白送了性命!”
城牆下,將士們在泥濘中艱難跋涉。他們不顧傾盆大雨,小心翼翼地收斂著每一具遺體。有人認出了自己的同鄉弟兄,跪在泥水中失聲痛哭;有人在給敵軍將士收殮時發現對方胸前藏著家書,一時哽咽不能言語。
“都是中原的好兒郎啊……”一個年輕的將領抱著戰友的遺體,聲音在雨中顫抖,“幾個月前你還說要回鄉娶那個青梅竹馬,今日卻……”
暴雨彷彿愈發急促,擊打在鎧甲上發出陣陣哀鳴。顧長翊依然佇立不動,雨水打溼了他的戎裝,卻澆不熄他心中的怒火。這些年輕的生命,本該在邊境守護家園,卻在這暴雨中與自己的同胞自相殘殺。
“傳令下去!”他突然開口,聲音穿透雨幕,“把戰場上的所有將士都收斂了,無論是我們的兄弟還是胡律達的人,都要厚葬!”他轉向馬梁,“給陣亡將士家屬每戶撥十石糧食,撫卹金翻倍發放。”
“王爺……”黎江竹欲言又止。
“本王知道軍餉吃緊,”顧長翊打斷他,目光堅定,“但這些兄弟用命守邊境,他們的家人不能寒心。”
青陽忽然想起什麼,深深的嘆了口氣:“王爺,方才收殮時發現,有些北榮將士的遺物中藏著家書,都是說家中揭不開鍋,不得不從軍的……”
顧長翊閉上眼,雨水順著他的面龐滑落,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這就是胡律達的‘治國之道’?逼得百姓賣兒鬻女,逼得良民參軍送死?”他睜開眼,眸中閃著寒光,“本王今日就在這裡立誓,定要誅殺這禍國殃民的奸臣!”
夜色漸深,暴雨依舊。火把在風雨中搖曳,照亮了將士們在泥濘中忙碌的身影。有人找到了兒時的玩伴,有人認出了曾經的鄰里,仇恨在死亡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顧長翊望著這一切,心如刀絞。他還不知道,此時的葉南雪已經入了北榮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