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其實已經學會自動遮蔽了,可大概是因為那事,她始終思慮重重,聽著一聲聲雲小姐,彷彿命運無聲的質問——
你現在所有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梁叔叔和周阿姨,你簡直愧對他們的疼愛。
“小舒回來啦!你們學校怎麼回事,把人扣到現在才放,再不回來我都要打電話去你係裡了。”
周阿姨在小白樓挑新年的衣服,設計師帶了滿滿六大箱的衣服,模特站成一排,挨個兒試給她看,珠寶店的老闆娘也親自來了,提著一保險箱的珠寶,身邊跟著兩個保鏢。
會客廳裡都是人,以往這些人,是不會碰頭的,周阿姨也很少親自當面挑選,頂多讓潁姐來挑,實在拿不定主意,才會請示她。
或許是真的太無聊了。
他們這樣的家庭,很忌諱把喜好和情緒攤開給外人看。
梁思諶有過之而無不及,從小到大,每當雲舒以為自己很瞭解他的時候,都會被打一耳光。
就像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有一天會逼她答應他的告白,而且一點餘地都不留給她。
雲舒走過去周姨旁邊坐著,周圍人看見她,大概是不認識,誰也沒說話。
周邵紅拉住她的手,“沒好好吃飯啊,怎麼瘦成這樣。”
說著,直接拉著她起了身,去主樓了。
穎姐過去招呼那些人。
徐穎是周阿姨的私人秘書兼助理,替她打理很多事,幾乎不用吩咐都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雲舒跟著周阿姨,手輕輕挽著她手臂,她常常會在周阿姨這裡感覺到母愛,那種本能想要親近的心情會讓她格外放鬆和愜意,每次挽著周阿姨的胳膊,是她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幸福時刻,可如今這點幸福都摻雜著愧疚和驚慌。
她像個罪人。
雲舒深知自己和梁家隔著難以跨越的鴻溝,但也只好摒棄雜念,笑了笑:“有好好吃飯。”
周邵紅不信,伸手捏她的臉,又捏她的腰,憐惜道:“摸著骨頭都咯手了,梁思諶三天兩頭去看你,說會照顧好你,也不知道照顧的什麼,當哥哥的,一點也不靠譜,兩個妹妹,一個也照顧不好。說起來梁思憫那種不著家的都回來半個月了,他也不知道什麼事,比他爸還忙,到現在都還沒回。”
雲舒低著頭,不敢搭話。
她的房間還保留著原樣,家政阿姨早早打掃過,纖塵不染,桌面上放了新鮮的百合,房間裡燻了她喜歡的木質香,她的吃穿用度,多麼微末的細節,都被照顧得很妥帖,有時她也想,大概上輩子她拯救過銀河系,才會遇到梁家一家人。
露臺的窗戶開著,風車茉莉從窗沿垂下來,頂著冷冬,竟開了幾簇潔白的小花。
雲舒站在露臺發了會兒呆,心事重重,可其實什麼也沒想,只是覺得彷彿頭頂懸著的一把劍,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
她換了家居服,簡單洗漱了一下就下樓了,剛從旋轉樓梯還沒走到底,就聽見穎姐笑道:“少爺說他馬上到家,這是故意想給您個驚喜吧。”
周邵紅最瞭解自己兒子,撇撇嘴道:“故意氣我還差不多。”不過眉眼舒展開,心裡還是高興的。
雲舒呼吸一滯,下意識後退半步,剛剛平靜下來的心情倏忽全亂了,整個人像是被慢火炙烤著,腦子裡彷彿有個聲音不停在問:怎麼辦?
怎麼辦……
不知道,她沒來得及慌亂太久,就被周阿姨叫走了,維持著平靜,可內裡兵荒馬亂,後知後覺,恍然大悟,知道他八成是故意的,他太瞭解她,知道怎麼把她架起來烤,知道她要麼不回來了,要麼回來了就不會再跑,他故意等她逃無可逃殺回來,不給她一點逃避的機會。
雲舒想來想去,竟生出一點委屈,他怎麼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