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張垚垚打來的，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啥時候說的。其實老常已經考慮了好久，難怪幾天都懶得管周邊閒事，菜做的不賴，今天宣佈也是帶著隱約喜色的，他說，姐姐常見美也生病了，姐夫沒了，就一個女兒工作忙得要命，在帝都沒有人照顧，只有他常見利是閒著，退休了，所以他得擔起照顧姐姐的職責……
聽聞此言的劉建紅不由得心頭一萬頭草泥馬飄過，你老常家照顧人有遺傳吧，照顧完了爺爺照顧奶奶，奶奶完了還有姑姑，姑姑之後還有大爺，看著吧，都是你常見利的活兒，關鍵是都可著一個人照顧，自己還樂呢，別人不用照顧老爹老孃，逍遙了幾十年，老了也不用麻煩兒女，自己人還比護工放心划算，帝都請個人都巨貴不說，還各種不省心，你就甘心這麼過一輩子哈……
看著自己媽鐵青的臉色，常淼淼也覺得不妥，好不容易熬過了三個老人的二十年，現在又開始了新一輪，關鍵是自己爹一副得償所願的暗喜德行，她也不理解，帝都就那麼好，那是你回的去的故鄉嗎？人家都要戶口的，你有麼？
老常可不管，反正他是樂意去的，三線子弟沒有故鄉一說，老爺子最早從冶金部下放，後半輩子都紮在這三線小城，他來的時候已經高中，內心必然是帝都當家鄉的，之後的人生軌跡不用提了，再也沒有能回去，老常沒有了bJ戶口幾十年後，一聽說可以辦居住證，就趕緊第一時間去辦理了居住卡，等著湊夠時間去換證。
當年常淼淼不理解，c老師解釋說，就像是六樓他非要“霸佔”的一個房間，那裡面的舊物是他的心，是他無處可依的靈魂落腳地。
這麼玄麼？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又怎麼會不懂：三線子女，回不去故鄉，融不進當地，一輩子生活在廠子裡，但是國企集體企業又非常容易倒閉或者效益不好，老常是共和國同齡人，歷經red色武鬥上山下鄉的人生跌宕起伏，如果他留在帝都，那人生必然不同。
有融的好的，常淼淼嘴硬。
融的好？你們家裡誰會講本地話？
沒有一個人會，都是標準的普通話，她一下子明白，這是他們最後的堅守了吧。
劉建紅常常笑話老常愛裝：你爸那時候，只跟那些研究所子弟一起玩，他可不會跟一般人打成一片，清高得很。
常淼淼笑著反問道，那你呢？你會跟一般人打成一片？
劉建紅搖搖頭，我也沒，我那時候，班裡唯一有皮鞋的就是我，而且每個月你姥爺給我五塊錢零花錢，六五年我們搬家都是坐飛機去的……
常淼淼聽得一陣無奈，看看這破**仄的房子，好漢不提當年勇，總是說以前，那證明現在過的不咋地，您也是一個一手好牌打稀爛的典型。
那現在他走了，不給你做飯了，我們兩個怎麼辦？
劉建紅成了孤家寡人，還在嘴硬，哼，也不會餓死！就讓他走……
老常說走就走，拖著一個大號的行李箱，那還是常淼淼當年北漂淘汰的，如今如同輪迴般的又派上了用場，他把六樓的雜物清理了一下，其實那一堆垃圾跟沒有清理沒啥區別，窗戶還是打不開，屋子裡還是一股怪味兒，狗蛋聽說姥爺要走，真的？高興得溢於言表，沒人受得了老常的陰陽怪氣，據說他年輕時候更甚，也不知道劉建紅是怎麼看上他的。
常淼淼給他買了一張機票，落地帝都大興機場，張垚垚答應會親自去接老舅，讓常淼淼放心把老爹交給她，呵呵，這真是雙向奔赴啊，一副全家團圓的樣子，常淼淼覺得有點諷刺，這是還準備回來嗎？果然，臨著入閘前，老常給了常淼淼一張紙，上面寫著自己的密碼和各種財物的位置，每一次，只要出門，他總要來這麼一下，常淼淼無奈道：爸，我給你買了保險，要是有啥問題，保險受益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