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了默,忽然單刀直入地問:“可是……畫中仙技藝超群,會無緣無故留在一戶商戶人家,當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嗎?”
虞知畫不語。
“這個案子,其實有非常多的疑點。”
施黛道:“首先,兇手身為邪修,為什麼要大搖大擺襲擊客棧?像以前一樣,一個接一個殺人行兇,不是更能隱藏身份嗎?”
“其次,為什麼是君來客棧?它太不起眼,攻擊這裡,邪修得不到額外的好處。”
施黛目光一轉,看向近處的女人:“非要解釋的話,兇手有不得已的理由,必須、一定要選擇這個地方。”
虞知畫看著她:“什麼理由?”
一個能解釋鬼打牆裡一模一樣的“衛霄”,也能解釋祈願箋的理由。
施黛心口跳了跳:“畫境裡,老闆娘告訴我們,君來客棧曾被妖邪襲擊過三次。幾十年前的某一回,毫無緣由地,邪祟大肆圍攻過客棧。”
在那次驚變中,幾名修道之人挺身而出,以身死道消為代價,除滅邪祟。
虞知畫半闔眼,緘默無言。
“我在鎮厄司的卷宗裡,找到了當年的記載。”
停頓半晌,施黛說:“逝去的犧牲者中,有個男人……名叫‘秦簫’。同樣死去的,還有他的表妹秦箏和好友嚴明。”
虞知畫從沒叫過“衛霄”。
自始至終,她對未婚夫的稱呼是“阿霄”。
阿霄,阿簫。
施黛至今沒忘,第三波邪潮結束後,有人說起死後化作厲鬼遊蕩的事。
虞知畫笑得溫柔,輕聲告訴他們,逝去之人的魂魄難以被陽間窺見,一旦死去,便入輪迴。
逝者已矣,轉世投胎,心懷眷念不捨的,永遠是活著的人。
“姻緣箋,是你和秦簫求的吧?那是多少年前?”
四十年,亦或五十年?那個時候,虞知畫剛入世不久,應當如白紙一樣懵懂純白。
為救虞知畫,秦簫在邪潮中喪生。
虞知畫徘徊數年,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她遇見秦簫轉世,如今的衛霄。
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與緣分,不過源於悄無聲息的蓄意接近。
落水相救和教授書畫都是。
衛霄與秦簫擁有相同的魂魄、相同的形貌,虞知畫時隔多年與他相逢,很難不意動。
“正因如此。”
施黛鼓起勇氣,定定看她:“虞知畫,你才能瞞天過海,順利騙過我。”
虞知畫默然抬眸,捲翹濃密的長睫下,雙目不辨喜怒。
“你的記憶確實不會騙人,你的畫卷也不可能出錯。”
施黛道:“但……整整第二幅畫裡,我見到的從不是衛霄,甚至於,一切遠非當天的景象——”
“那是四十年前,秦簫死去的晚上。”
即便早有準備,親口說出這段話,還是讓她生出了深入骨髓的麻。
畫中仙的三幅畫,是虞知畫親身經歷過的事實。
事實沒法改變,為混淆視聽,虞知畫繪畫時,用了個隱晦的伎倆。
第一幅和第三幅,選取前天夜裡的記憶,很正常。
第二幅分為兩部分。
鬼打牆內,是四十年前的往事重現;鬼打牆外的君來客棧,仍採用前夜之景。
因此,沈流霜等人察覺不出異樣。
而施黛與江白硯置身於暗無天日的迴廊裡,從頭到尾,只見到虞知畫與“衛霄”。
虞知畫容顏不老,身為轉世,衛霄與秦簫相貌一致。
在四十年前的記憶裡,施黛成為秦簫的妹妹秦箏。對衛靈和秦箏,虞知畫統一稱作“小妹”,分不出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