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料到她如此直白,江白硯低笑:“施小姐……很實誠。”
這是最簡單的一層邏輯,江白硯不可能想不到,施黛習慣開啟天窗說亮話,沒打算半遮半掩。
江白硯又問一遍:“當真不走?”
施黛不厭其煩:“不走。”
她說完加重語氣,義正辭嚴:“還有,什麼‘施小姐’‘施小姐’的?你再叫,我也喚回你‘江公子’了。”
江白硯低低應聲:“施黛。”
時候不早,施黛困得厲害,被他抱在懷裡,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江白硯半垂下眼。
她不久前濯洗過的長髮鋪了滿床,在月下散出流光,錦緞般柔軟。
施黛的小半側臉藏在陰影下,光暈朦朧,像名家筆下的秀麗山水畫。
昏沉無光的臥房裡,萬般皆似夢境。
是夢嗎?
香囊被她好生掛在腰間,桂花縷縷含香。
目光落在她光潔的額上,江白硯湊近了,在那處落下一個極輕的吻。
不夠。
親吻如雨絲,覆上施黛的鼻尖與面頰,緩慢來到唇邊。
不願驚醒她,江白硯堪堪觸及便移開。
半夢半醒,臉上像有羽毛在飄。
施黛睜眼又閉上,往他頸窩裡靠,含糊問:“江沉玉,你親不膩嗎?”
江白硯笑音很低:“不膩。”
懷中的少女綿軟纖細,閉上眼後,看不見他眼中的渴求與貪念。
只有江白硯自己清楚,在他心裡盤踞的,究竟是怎樣的情潮。
施黛的呼吸、心跳和體溫清晰可辨,他逐一感受,把它們烙印入心底。
太患得患失,連如此簡單的相擁,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外人無從察覺,江白硯體內有邪氣如潮。
殺虐、貪慾、妒怨的種種惡意雜糅滋長,時刻誘他步入深淵。
他的心神和識海,早已骯髒透頂。
明明是條隨時會咬人的蛇,只有施黛覺得他人畜無害。
江白硯給過她機會了。
她既不願離開——
定定看她半晌,江白硯唇角輕彎。
那就永遠不要離開。
施黛睡得不大安穩,混亂的夢一個接著一個,恍恍惚惚醒來時,天還沒亮。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睜開眼,仍在江白硯懷中。
他抱得緊,叫人難以動彈,施黛剛挪腦袋,就聽江白硯道:“醒了?”
“嗯。”
夜半驚醒,睏意洶洶,施黛打個哈欠:“你是剛醒,還是沒睡?”
等等。
入目是一片深沉暗色,不見半分光亮,她睜著眼睛發呆一會兒,猛然驚覺不太對勁。
準確來說,是很不對勁。
入睡前,她身處的臥房落有瑩白月光,雖則微弱,總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現在醒來,跟前連一絲光線也不剩下。
黑暗濃稠不散,施黛下意識握住江白硯胳膊,確認他在身邊。
這一動,就更不對了。
她臂上有兩道傷痕,按理來說,應該在抬手時滋生疼痛,施黛一點兒沒感受到。
不止手臂,胸前和後背的痛意,盡數消散無蹤。
除此之外——
施黛大腦宕機,晃了晃右臂。
黑魆魆的死寂漫無邊際,耳邊傳來嘩啦輕響。
細小而清脆,施黛後知後覺,那是鐵鏈碰撞發出的聲音。
冰冰涼涼的堅硬鐵器,環在她右手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