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t>
夜色靜謐,月白風清。
有風拂過窗牖,吹開桌前一頁書冊。紙張發出嘩啦輕響,被月華映照白紙黑字。
施黛安靜看著,目光驀地頓住。
空無一人的書房裡,一根瑩白食指悄然垂落,輕按書頁。
如同潑墨落筆,一道人影在半空徐徐浮現,起先是纖長五指,繼而顯出軀體四肢,最終濃墨重彩,勾畫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是虞知畫。
比起如今的處驚不變,她的神色懵懂許多,初生於世一般,對身邊的萬事萬物充滿好奇。
“這是……”
施黛訝然:“虞知畫誕生的時候?”
“您說得沒錯。”
白九娘子若有所思:“看看她內丹裡的記憶吧。”
虞知畫有生以來見到的第一件事物,是書。
畫中仙由天地靈氣孕育,無父無母。她生於一戶書香門第的書房,一睜眼,便見月下墨字。
雖是首次化形,虞知畫已知四書五經、丹青妙筆,那日後,在大昭境內四處遊歷。
她無牽無掛,習慣孤身一人,遇見秦簫,源於偶然。
江南富庶,多行商來往,也多山匪打家劫舍。
虞知畫孑然獨行,又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女郎,行於山道上,一日路遇山匪。
未等她出手,突如其來的劍光急轉而過,橫在山匪頭領頸上。
是個身著青衫的少年,目若朗星,意氣飛揚,因他動作,隨意紮起的馬尾輕晃。
“這麼精神。”
那人對手執刀戟的山匪們笑道:“不如來和我打一打。”
然後理所當然地被群起而攻之。
他劍術不差,青光上撩,擊得好幾個山匪毫無還手之力。奈何敵手數量太多,他單打獨鬥,身上被劃開數道血口子。
彼時虞知畫已化形十幾年,略懂化虛為實的能力,見他左支右絀,化出玉筆。
一筆落,長刀凌空起,直斬一人前胸,駭得山匪們接連後退,以為遇上了不得的山野鬼魅,狼狽四散逃離。
再看那執劍的少年人,正用餘光偷偷瞥她。
與虞知畫四目相對,他頗為赧然地別開臉去,一手捂住側臉:“別看我,太丟人了。”
想要英雄救美,卻發現這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姐深藏不露,甚至於,他反而被她幫了一把。
虞知畫能看出來,他的心情十分複雜。
少年以一敵多,受了不輕的傷,遍體血肉模糊。
荒郊野嶺找不到大夫,虞知畫只得親自為他上藥療傷,聽他自報家門,名叫秦簫。
她頷首,語氣聽不出起伏:“虞知畫。”
“虞姑娘是修道之人,還是妖?”
秦簫雙眼漆黑,滿懷興致看向她,瞳仁裡只剩她的輪廓:“你的筆,能讓畫出的東西都成真嗎?”
明明帶著傷,被疼得直抽抽,說起話來,卻像活蹦亂跳的小狗。
虞知畫覺得此人很奇怪。
她性情淡然,並無親朋好友,與旁人相處,素來禮貌疏離。
秦簫是與她截然相反的性格,對什麼都好奇,對誰都熱忱,如同不熄的火。
虞知畫無法體會這樣的情感。
說她不近人情也好,本性冷漠也罷,被書墨浸淫久了,凡人的七情六慾於她而言,是難以理解的東西。
比起金銀珠寶、花前月下,虞知畫更沉湎於看書作畫。
總而言之,她與秦簫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相識,為他包紮傷口時,找了個山洞暫時坐下。
秦簫在蘇州長大,父母是武師,受此薰陶,他自幼苦練劍術,天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