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窸窸窣窣的話語再度迸開,噙滿仇怨,侵入他識海。
“與我一道,便是大昭主宰。”
“想想你爹孃,想想你幼時,你莫非不怨恨?”
江白硯打斷它的沉喃:“很吵。”
劍氣縱橫來去,流瀉在他眉梢,江白硯無言垂眸。
施黛手執符籙立在不遠處,嫁衣深緋,像灼烈的霞,一瞬烙進眼中。
他很輕地笑笑。
毫不費力斬開邪潮,江白硯腕骨輕轉,長劍決然刺入。
託這隻邪祟的福。
他此生最擅殺戮,知曉無數奪命之法,譬如此時此刻。
黑血飛濺,邪氣騰湧。
邪祟被一劍剖開,江白硯彎起眼,殺心不掩。
“春時正好。”
侵略感纏縛而上,似是絞殺獵物的蛇。他低眉,耳語般溫聲:“宜長眠。”
數里外,玄牝之門。
洞口銀鈴無風自響,白輕震聲:“起陣!”
大陣重啟,邪物的哀鳴八方可聞。
金光籠罩四野,衝散汙濁沉痾,天際濃雲裂開巨縫,溢散微光。
千百亡魂得償所願,仰面遙瞻洞口,身形漸消。
大昭上下,男女老少齊齊抬首,翹望金芒破空。
是消亡,也是新生。
今時今日,他們見到同一輪春陽。
永和四年,春。
災變消弭,邪祟落敗,永封玄牝之門。
玄牝之門封印後, 青州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春雨濛濛,似瓊珠亂撒,掩映在青樹翠蔓間, 織成迤邐的淡色珠簾。
時入傍晚, 孟府燈火綽綽, 數盞燈籠隨風搖曳, 洇出柔光。
屋外春風料峭, 寒涼不盡。施黛蜷縮在被窩裡, 捂得暖和了, 面頰漸漸浮起活泛的血色。
在心魔裡走上一遭, 又與邪祟的本體正面相抗,一整天下來, 她受傷不輕。
渾身上下有不少被劃破的口子,最嚴重的,是心魔境裡江白硯揮劍時,施黛不顧安危衝上前去,邪氣經身,留下幾道深且長的傷痕。
施黛討厭疼痛。
在和上古邪祟的決戰中,她自始自終咬牙強撐,一心思考如何制敵,注意力分散了, 不覺得多難受。
等災變平息, 施黛甫一放鬆, 還沒喘上口氣,就雙腿發軟向前倒去。
幸好距離最近的沈流霜將她一把接住, 護在了懷裡。
上古邪祟被江白硯一劍誅滅,其餘妖物沒了邪氣傍身, 眼見大勢已去,紛紛作鳥獸散。
這一戰打得艱難,每個人都遍體鱗傷,在那之後,府裡請了幾名大夫前來醫治。
包紮上藥的過程不太好受,藥膏咬進傷痕裡,像熊熊烈火在燒。
施黛把腦袋埋進枕頭,閉眼咬著牙,全憑一股子勁,愣是沒痛撥出聲。
大夫看得好笑又心疼,一邊為她清理血口,一邊柔聲安慰:“叫出來也無妨。”
額角滿是冷汗,施黛從枕頭中露出黑溜溜的眼,尾音不住在顫:“我還可以再撐一撐……嘶!”
在鎮厄司捉妖,受傷是常態。
她雖然不喜歡疼痛,但清楚知道,自己必須適應疼痛。不說像江白硯那樣淡然處之,至少不能因它畏畏縮縮。
她忍。
包紮用了近一個時辰,等大夫告辭離開,施黛渾身纏滿繃帶,兩眼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