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做好打算,一旦邪氣太盛,便自行了斷。
命數如此,哪能連累她。
但眼下不行。
不能讓鮮血染髒嫁衣,施黛不喜血汙。
在他喪命前,至少要將鮫淚盡數縫上,把衣裳贈給她。
江白硯沉默著,倏而病態地想,即便他死了,倘若施黛穿著這身衣裳同旁人成親……
也算是他們二人的婚禮。
喉間腥氣翻湧,他無聲輕笑,卻從眼底滾落熾燙水霧。
水滴墜地,溢散光華,凝作渾圓小珠。
奇怪。
江白硯想,施黛願意嫁他,應是叫人歡喜的幸事。
為何他捧著她的嫁衣,仍落了淚?
施黛這一覺睡得不踏實, 恍惚做了許多夢,醒來一個也不記得。
燭火還在燃,身體暖烘烘的, 她睜開惺忪睡眼, 發覺自己躺在江白硯懷中。
他沒醒, 呼吸輕而平緩, 聽不見聲音。
施黛仰頭瞧他的瞬息, 江白硯撩起眼皮。
四目相對, 施黛莫名覺得, 他的眼眶有些紅。
不是錯覺。
她睡意散去大半, 睜著圓潤澄亮的杏眼,湊近了打量:“你沒睡好?”
江白硯眼眶紅, 眼珠旁也生了血絲,精神不太好。
他沒否認,語氣如常:“無礙。昨夜睡得遲。”
施黛警覺:“邪氣?”
“不是。”
江白硯低笑出聲:“數日未見你,想多看看。”
被一個直球打中,施黛睫毛撲簌簌顫了顫。
江白硯這輩子沒聽過情話,理所當然也不怎麼會說,在施黛面前,他習慣表露出毫無保留的愛意。
笨拙又赤誠,對施黛而言, 盛過天花亂墜的千言萬語。
她剛醒仍有倦意, 腦袋蹭蹭江白硯下巴:“你再睡一會兒吧。”
地下見不到太陽, 施黛不清楚現在的時辰,對此不怎麼在意。
她進入心魔境, 唯一的任務是協助江白硯鎮壓邪祟,只要時時刻刻待在江白硯身邊, 確保他安然無恙就行。
在這地方,僅有江白硯一人真實存在。外界更多事情,施黛不需要操心。
“不必,我睡足了。”
江白硯道:“想吃什麼?”
“都可以。”
早膳是一天中的大事,施黛來了興致:“挑你喜歡的做吧,我什麼都吃。”
以前兩人不熟,江白硯沒理由為她下廚,後來互表心意,又出了上古邪祟這檔子事,從頭到尾抽不出時間。
她很少吃到江白硯做的東西,無論他煮什麼,都覺得新奇。
“你的傷沒痊癒,我這回繼續在旁邊幫忙。”
施黛說做就做,騰地坐起身,隨手拂開頰邊亂髮:“肯定比上次好。”
她說罷頓了頓,眼珠骨碌碌一轉,小聲補充:“……應該。”
上次她攬過翻炒的重任,把好幾道菜炒出了焦黃色,萬幸有江白硯在旁調味,勉強能吃。
希望今天一切正常。
施黛頭髮長,睡得亂了,像一樹繁茂的墨色枝椏。
幾縷黑髮掃過江白硯面頰,觸感微涼,光滑似錦,被他伸手握住,輕輕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