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用手中長劍將它一擊命中。
她救不了楊泠泠。
盡頭處的蓮燈輕晃幾下,楊泠泠茫然回頭,與她四目相對。
趙流翠看見她眼中的淚,清亮澄澈,順著眼角滑落。
她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在如潮的妖魔面前,是如此無能為力。
腥風掠起,倏然落下。
趙流翠咬緊牙關,幾乎出於本能地邁步上前,一把將楊泠泠抱住,恰好擋在蜘蛛襲來的方向。
她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
蓮仙,山洞,蜘蛛,妖魔,還有死亡。
夢境的結局,是她孑然行走在黑暗之中,耳邊響起孃親的笑語:“我家流翠這般好,將來定能嫁個好夫家。”
如同細細密密的蛛網,將她牢牢束縛其中,無法掙脫。
那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她想為了自己而活。
蜘蛛的黑影險險貼上身體,趙流翠不可遏制地落下眼淚,將懷中楊泠泠抱緊。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嘶吼聲擦過耳畔,她聽見更為遙遠的女音。
清卻冷,如珠簾叮噹作響,又像簷下風霜,字字有力。
“……日出東來又落西,正是吾師會兵時。一會天兵到,二會地兵來。三會人長生,四會——”(2)
這一次,不再是由雷光凝成的長刀。
更為兇猛的殺氣化作利刃,漆黑,斑駁,由黑霧匯聚,好似野獸張開的巨口,將數只蜘蛛一舉吞沒。
“四會……諸鬼亡。”
唱詞,《喜儺神》。
戴有鍾馗面具的女人衣袂翻飛,身法輕凌如落雪飛絮,足步落定,立於她們身前。
滾燙的淚珠啪嗒墜下,趙流翠心跳劇烈,在朦朧視野中驚怯抬頭。
“嚇到了嗎?”
沈流霜將鍾馗儺面摘下小半,拭去唇邊血漬。
灼灼蓮燈下,她的雙目亮如星點,一笑,勾出輕柔卻張揚的弧:“我還等著,去你的酒樓吃飯呢。”
地下迷宮裡亂作一團。
群妖惶然, 四下奔逃,哀嚎尖嘯的慘叫不絕於耳。
它們想不明白,事態怎麼會變成這樣。
蓮仙娘娘是長安城中實力強橫的大妖, 只要跟著它, 大可盡享榮華富貴, 偶爾還能分到幾塊美味的人族血肉。
這些日子裡, 它們見多了自願獻上妻女的人家, 也聽多了他們信誓旦旦向蓮仙娘娘保證, 絕不會向官府洩露有關神宮的任何訊息。
一切本應如此。
待蓮仙娘娘煉化仙力, 一妖得道雞犬升天, 它們身為娘娘的左膀右臂,也可以沾一沾飛昇成仙的光。
但為何……今日居然來了兩個鎮厄司的人?!
沈流霜與柳如棠都用了十成的氣力, 即便在毒酒生效的狀態下,仍逼得妖物近身不得。
隨時間流逝,毒酒效力減退,兩人攻勢愈發兇猛。
確切而言,是“兇殘”。
儺戲唱詞與請仙咒如同催命符,勢頭銳不可當。
在洞裡巡邏的全是小妖,哪曾見過這種煉獄般的景象,刀也不拿了,架也不打了, 撒丫子就跑。
只有成群結隊的蜘蛛不懂得恐懼, 一波接一波湧來。
昏暗甬道里, 一隻蜘蛛精踽踽獨行。
它的左臂被斬斷,胳膊以下空空蕩蕩, 正汩汩淌出鮮血。
臉上的八隻眼睛毀了六隻,血糊滿面, 只剩一上一下兩顆瞳孔怒目圓睜。
正是負責給洞中女子送飯的那名蜘蛛精。
全完了。
手臂傳來深入骨髓的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