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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邊有人。
斷水輕鳴,江白硯本能回身,劍勢兇戾,停在半空。
海風和月色被阻隔在外,船艙極靜,近乎死寂。
“救、救命!”
渾身是血的男人癱倒在地,竭力大喊:“這個瘋子……他在殺人!”
燭火一晃,照亮門邊熟悉的人影。
眉峰微沉,杏眼漆黑,定定與江白硯四目相對,懷裡抱著只雙目圓睜的白狐狸。
劍鋒所指之處,施黛的視線掠過他,掃向滿地髒汙血肉。
江白硯看不懂她的神情。
沒人說話。
在男人掙扎的痛吟聲裡,斷水輕顫,嗡鳴好似嗚咽。
施黛沒理由出現在這裡。
心口空空如也,似被剝去一塊,殺意散盡,徒留難言的狼狽。
江白硯看著她,喉結微動。
極燙極疼。
如同吞嚥一粒火星。
暗室裡, 一幅煉獄般的惡景。
牆壁地面滿是飛濺的血跡,晃眼可見殘肢斷臂,血氣瀰漫, 腥臭難聞。
江白硯被陰影吞沒, 身前是個痛哭流涕、沒了半條手臂的男人。
很驚悚。
阿狸很震驚。
早在珍寶閣裡, 它就發覺了江白硯的不對勁, 猜到他有意去尋捕殺鮫人的販子, 企圖下殺手。
但做出這個猜想的前提, 是狐狸嗅覺過人, 聞到三個男人身上的鮫人幽香。
施黛絕對嗅不出來。
然而她還是捋清了前因後果, 並且自打去往百里家後,便一直守在江白硯門前。
——於是意料之中地, 見到他在子時推門而出。
想到這裡,阿狸打了個哆嗦。
施黛用了符,在夜色中隱匿氣息,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綴在江白硯身後。
遙遙見他進入這艘船,阿狸心道不好,這嗜殺成性的小瘋子大機率要出劍。
它原本的設想,是頂多一劍穿心,橫屍幾具——
可眼前這場景也太嚇人了吧!江白硯活生生像個暴虐無度的殺人魔啊!
被嚇得雙目圓瞪, 阿狸偷偷仰頭, 望向施黛。
從它的角度, 只看得清她緊抿的嘴角。
耳畔傳來男人破碎的哭喊,一聲聲如刀鋒割磨, 落在胸腔裡,劃出鈍鈍的疼。
江白硯輕扯嘴角, 斷水再出。
不同於之前慢條斯理的戲謔耍弄,這一劍狠戾無匹,直入心口。
男人發出最後一道痛呼,再無聲息。
救命。
救命救命。
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壓抑至極,阿狸屏住呼吸。
江白硯這是破罐子破摔,連偽裝都不願意了?
將斷水從屍體抽出,江白硯居高臨下垂眼望來,唇角帶出輕笑:“你怎麼來了?”
很平靜的語氣。
阿狸卻從他眼底,窺見如海邊風浪一般翻湧的寒意。
他笑得冰冷又溫柔,襯著半邊臉上猙獰的血跡,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此情此景,倘若再把江白硯看作人畜無害的正人君子,那便是天大的笑話了。
阿狸察覺施黛後退了一步。
江白硯凝視她的動作,望見施黛皺緊眉頭,隱有厭惡之色。
這是尋常人都會有的反應,江白硯不覺驚訝。
唯獨胸口被絞磨得生疼,連呼吸也滯澀不堪,彷彿皮肉被人層層剖開,露出內裡汙濁的、醜陋的骨。
連他自己都嫌惡,遑論施黛。
破天荒地,他握劍的右手輕輕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