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都掉了,怎麼可能沒事。
施黛沒信他的說辭:“你這傷,要上藥吧?”
看了眼江白硯毫無血色的臉,她試著補充:“我幫你?”
喉結微滾,悄寂無聲。
江白硯忽地笑笑:“多謝施小姐。”
客棧裡備有擦臉擦身的綢布,施黛找出一塊,為他抹淨肩頭血汙。
她對療傷步驟所知甚少,萬幸這次的傷口不必處理太細緻,只需做好簡單的止血。
剩下的,等閻清歡入畫,再交給他這個專業人士。
從江白硯手裡接下裝盛傷藥的瓷瓶,施黛把藥膏倒在指尖。
右手往前探的同時,她沒忘提醒:“我要擦藥了哦,會疼。”
江白硯:……
他後知後覺,方才落的那滴淚,或許讓施黛產生錯覺,誤以為他被疼哭。
在她心裡,他成什麼樣了?
指尖落在血口上,蘸有藥膏,冰冰涼涼。
江白硯又是輕顫。
“我輕點兒。”
施黛還在哄:“藥膏咬合傷口,的確會疼,你忍一忍,很快結束。”
江白硯:……
並非因為疼,只是很癢罷了。
他欲脫口而出,又覺羞於啟齒。
施黛的指尖被藥膏浸出冷意,如初雪般清寒。
肌膚被她寸寸拂過,本應是微涼的觸感,卻像被火苗輕輕舔舐,盪漾出奇異的酥與麻。
險些自喉間溢位聲響,江白硯咬住下唇,一言不發看她包紮傷口。
他在疼痛中沉溺數年,對它的渴求淪為畸態的本能。
就像旁人習慣呼吸,唯有痛意,能讓他從麻木感官裡,偷得幾分存活於世的實感。
江白硯知曉自己的病態,一面唾棄,一面沉湎其中。
今時今日被施黛撫摸……他體會到另一種迥異的歡喜。
不再是深入骨髓的凌厲霜寒,她的觸碰極盡剋制,宛如三月繞過枝頭的第一縷春風。
於是引得心底深處,一簇藤蔓悄然發芽。
捏緊身下被褥,江白硯沉默抿唇,試圖壓制體內沒來由的蠢蠢欲動。
較之疼痛,他竟更加渴慕由她帶來的歡愉。
“施小姐。”
江白硯喉音微啞:“還望莫將我身中邪氣一事告知旁人。”
幻境裡的邪祟實力遠不及他,被它們所傷,絕不至於引邪氣入體。
倘若施黛從旁人口中聽聞此事,必然滋生事端,同他生出嫌隙。
江白硯不願徒增麻煩。
施黛一副“你放心我都懂”的神色,信誓旦旦揚唇一笑:“我明白。江公子不必擔心。”
人人都有自尊心,她要是掉了眼淚,也不想讓別人知道。
把藥膏塗好,暫時沒有繃帶,只能用客棧裡的綢布。
施黛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盡力不再把身前的人弄疼。
在此之前,“江白硯”和“眼淚”這兩個字,在她的字典裡遙遙相隔十萬八千里。
江白硯太強,劍術超群,性子清傲,受傷後沒喊過一次痛,連表情都少有變化。
像把銳利的冷鋒。
可血肉之軀,哪有當真刀槍不入的。
施黛在心裡的小本子默默記下:
江白硯也怕疼,別被他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