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陰翳裡,看著她身後雙目緋紅的男孩。
曾經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江白硯總做一個夢。
夢中的男孩獨自蜷縮在黑暗中啜泣,而他靜默旁觀,最終轉身離去。
似乎這樣,就能將從前那個怯懦無能的自己拋之腦後。
可無論如何,他始終無法擺脫身後的哭聲,不管走出多久多遠,都看不見那片黑暗的盡頭。
就像步入漫無止境的深淵,帶著一個極盡屈辱的烙印,如影隨形。
跨越數年,江白硯與曾經的自己目光交匯,良久,勾了下嘴角。
“不要忘記,”他說,“復仇。”
妖氣轟然散開,頭腦一片空白,眼前有強光閃過。
施黛條件反射閉上雙眼,再睜開,回到了蓮仙的迷宮。
是她熟悉的場景,遠處一盞蓮花燈搖曳生光,鏡妖的屍體躺在角落。
魘境潰散,要不是她和江白硯渾身是血,方才經歷過的一切像是做夢。
對了,說起這個!
施黛飛快扭頭。
她被江白硯護在院牆下,很少有人能夠近身,雖然受了傷,但都不重,勉強能忍。
至於江白硯,儼然成了血人。
白衣染血,最為刺目。
大多數血跡來自黑衣人,但他身為血肉之軀,以一敵多,難免被刀鋒所傷。
“施小姐。”
收劍入鞘,隨手拭去頰邊鮮血,江白硯道:“走吧。”
他開口時斜過視線,撞上一雙烏黑的眼。
施黛微蹙著眉,把他渾身上下打量一遍:“你受了好多傷。”
有不少被刀風擦過的血痕,也有好幾個地方被刀刃沒入,破開猙獰血口。
肯定很疼。
他居然連眉頭也沒皺。
受傷在所難免,他早就習慣。
這種傷死不了人,江白硯答得心不在焉:“無礙。”
“不行不行。”
施黛指了指他右臂上的一道刀痕:“擦藥包紮一下能費多少時間?你這裡都快能看見骨頭了。”
頓了頓,她義正辭嚴:“待會兒我們還要對上蓮仙。你用右手握劍,這麼急著拋頭顱灑熱血?再說,要是失血過多,或許沒開打,你就先倒了。”
她知道江白硯對自己的傷勢不上心,如果不主動提上一嘴,這人必然不會在意。
如果任由右手一直淌血,等他握劍,不得疼個半死?
江白硯靜靜看她。
很奇怪。
若是從前,他定會毫不猶豫出言拒絕,今日卻罕見有了遲疑。
沉默幾息,江白硯道:“施小姐想要如何?”
還能如何。
施黛輕車熟路,從口袋裡掏出常備的藥膏,大大方方遞給他:“擦一擦吧。”
只是擦藥,耽誤不了時間。
定神看向她手裡的瓷瓶,江白硯頷首接下:“多謝施小姐。”
施黛算是摸透了。
江白硯話不多,和她說過最多的有兩句。
一是“無礙”,二是“多謝施小姐”。
很禮貌,也很疏離。
那道刀痕在小臂,江白硯垂眸撩開衣袖。
施黛下意識投去目光。
是一隻蒼白卻有力的手,指骨分明,手背有淡色青筋。掀開袖口的遮擋,能看見因疼痛緊繃的小臂肌肉。
還有一道道新舊不一的傷疤。
她心尖莫名緊了一下。
小臂上的血口極深,血漬染紅大半條手臂。
江白硯擦藥的動作稱得上敷衍,神色淡淡,只在藥膏咬合上傷口的瞬間,因劇痛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