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時,施敬承猶疑許久。
縱然他見多識廣,思及江白硯的這十年,仍不忍出聲。
更何況是面對一位父親。
到頭來,施敬承只道江白硯孃親早逝,入了長安鎮厄司,劍術超群,是年輕一輩裡當之無愧的魁首。
不待繼續往下說,猝不及防地,邪境開始劇烈顫抖。
如同山崩海嘯、地動山搖,地面搖晃不止,彷彿受到刺激,響起邪物的聲聲狂嘯。
不是錯覺。
站在孃親身邊,白輕警覺抬頭。
邪氣空前高漲,隱隱顯出狂態,化作滔天巨浪徑直撲來。
威壓濃得驚人,連施敬承也咳出滿口鮮血,揮刀而起。
渡厄寒光凜冽,近在咫尺,是另一道澄澈劍氣。
江無亦抬眉,眸底掩映灼人冷光,與他一左一右,擊碎狂浪。
“時間過得真快。”
江無亦輕聲笑道:“十年……已經有整整十年,沒和你們並肩了。”
施敬承青衣如竹,揚起唇角:“你的劍術,精進頗多。”
眾人身前,靈線層疊,剿殺道道暗影,鋪就一條寬敞通途。
“邪祟的力量在減弱。”
白鷺道:“我們護你們出去,趁它虛弱,儘快重塑立獄陣!”
白輕遽然回眸,對上她琥珀色的眼。
這群將士之所以留在世間,是因邪祟尚未伏誅,有再臨大昭的風險。
等江白硯體內的邪氣徹底清除、立獄陣重新築成,他們了卻心願,大抵便要魂歸地府。
這是最後一面了。
彼此都是所思所念之人,怎麼捨得。
“去吧。”
紅裙搖曳如火,女人雙目沉凝,似冷焰燒灼,有凌厲殺意,也有化不開的柔色:“你是立獄陣的中心,不是麼?”
她說得決絕,只在語畢時笑了笑,第無數遍凝望眼前人的面龐,用近乎耳語的聲音喃喃道:
“十年不見,你已是比我更強的陣師了……真好。”
“出去吧。”
江無亦笑道,推一把施敬承肩頭:“我早就知道,你當得上大昭第一。”
他說著頓了頓,揮劍的瞬息,笑意微斂:“待你見到白硯,替我轉告他——”
一個不稱職的父親,應當對十年沒見的孩子說些什麼?
願他心向正道,祝他歲歲無憂,或是督促他好好苦修劍法?
想說的話太多,在舌尖繞上一圈又一圈,江無亦終是笑笑。
“告訴那孩子,對不起,還有……”
他說:“我和他娘,很愛他。”
臨近訣別,江無亦贈出幾分為人父母的私心。
察覺施敬承等人離開的意圖,邪潮奔湧更甚。
一名手持長斧的將領劈開迷瘴,揚聲道:“走吧!”
邪風撩起他鬢邊白髮,殘破的戰袍上遍佈血汙,可想而知,此人的死狀何其慘烈
施敬承朝他頷首:“多謝前輩。”
“哪稱得上前輩。”
將領笑笑,聲若洪鐘:“一介莽夫罷了。”
離開邪境、重塑立獄陣是當務之急,陣師們分得清主次先後,未有逗留。
穿越連亙邪氣,施敬承忽聽一聲高呼:“施大人!”
施敬承回首,叫住他的,正是那兩鬢斑白的男人。
“大昭如今,”男人問,“還好嗎?”
不止他,邪境之中,數雙眼眸同時望來,映照刀劍光影,灼亮驚人。
千百道亡魂齊齊看向他,來等一個最重要的答案。
“好得很。”
沉默須臾,施敬承勾唇:“剛過春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