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觸鬚彷彿永遠沒有窮盡的時候,斬斷一根後,很快就會有新的作為替代出現。陸銀戈已經用掉了大半力氣,這會兒的動作雖然依舊熟稔,速度卻肉眼可見地慢下來,身上亦是被劃開了幾條大小不一的口子,正往外滲出鮮血。
明川說過,在這場夢裡,影子幾近於創世的神明。
她抬頭與黑影遙相對望,上前一步,把明川擋在身後:“你留在這裡,我去幫陸銀戈。”
“不要去。”少年伸手拉住她衣襬,“你們贏不了。”
林妧並未直接回應,而是沒頭沒腦地出聲問他:“還記得《夜鶯與玫瑰》的故事嗎?”
明川微微一愣。
“你不是夜鶯。”
她身形單薄卻脊背筆直,擋在少年身前說話時,輕柔嗓音裡帶著不容反駁的決意,把寒冷的冬風盡數吹散。林妧說著停頓一秒,與此同時略微側過腦袋,桃花般瀲灩的眼眸斜斜地瞥過來。她似乎笑了,說:“明川,你是我們的男孩。”
明明不遠處就是被死亡籠罩的巨大陰影,可不知怎地,只要有林妧站在他跟前,就彷彿有一道纖細卻明亮的陽光突然出現,把少年與黑暗隔絕在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半被黑影吞噬,一半沐浴著冬陽,林妧是筆直的分界線,靜默無言地站立於正中間。
擋在身前的小姑娘緩緩掏出匕首,在刀口白茫茫的寒光之下,明川沒由來地又想起那個童話,關於《夜鶯與玫瑰》。
【夜鶯飛到青年窗下的玫瑰旁,輕聲叫道:“能否給我一朵紅玫瑰,我願意為你唱最美的歌。”
可是那樹搖頭:“嚴冬已凍僵了我的血脈,寒霜已齧傷了我的萌芽,暴風已打斷了我的枝幹,今年不可能再開花。”
“真的沒有其他辦法?”夜鶯徘徊在玫瑰樹旁,“寒冬裡的紅玫瑰,當真不可能存在嗎?”
樹輕輕嘆了口氣,用無可奈何的口吻告訴她:“要想獲得鮮紅玫瑰,有且只有一個辦法:你必須將尖刺插進心房,用自己的心血染它。”
夜鶯輕嘆一聲:“拿死來買一朵紅玫瑰,代價真不小,然而‘愛’比生命更可貴,一隻鳥的心如何能與人的愛相比呢?”】
——“愛”比生命更可貴嗎?
黑色影子如同起伏不定、氾濫成災的洪水,在半空中扭曲成種種不同形狀,最終凝固成幾把鋒利尖刃,氣勢洶洶地朝兩人猛撲而來。
身為夢境主人的複製品,影子也擁有隨意操控夢境、凌駕於一切之上的能力。對於其他人來說,近乎是無解的存在。
林妧非常清楚,自己與陸銀戈很難在夢境裡打敗他。可明川不明原因地無法操控自己的夢境,完全不具備與之抗衡的實力,他們要麼永遠被困在這場夢裡,要麼贏。
“抱歉啊,之前什麼也不說就擅自把你丟下。”
林妧握緊匕首,沒有回頭。
——所以這一次,哪怕只有這一次,她想好好保護他。
然後像夜鶯那樣,為男孩獻上不可能在凜冬時節裡盛開的鮮紅玫瑰。
【待月亮升到天空,夜鶯也就來到玫瑰枝旁,將胸口插在刺上。那刺越插越深,她生命的血液漸漸溢去,口中卻唱起婉轉歌謠。
就在歌聲響起的剎那,玫瑰枝上竟然結出了一苞卓絕的白色花蕾,歌兒一首連著一首地唱,花瓣一片跟著一片地開。
起先花瓣黯淡得如同河上罩著的薄霧,淺淺銀灰色令人想起晨曦的交際。當那根刺不偏不倚正好穿過她的心,花朵於是變作鮮紅,如同東方的天色。】
林妧與觸鬚在同一時間開始行動。她速度極快,揮砍的動作行雲流水,當一條條觸鬚被砍斷時,影子痛苦地發出厲聲嘶嚎,然後用愈發破釜沉舟的氣勢催生出更多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