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所能提供的所有滿足感。
那些折磨它多年的苦痛與迷茫似乎都在這一剎那退居於幕布之後,填滿整個身體的是另一種奇妙感覺,按照眼前奇怪小姑娘所說的話,大概叫做“甜”。
——可她的目的是什麼?
它並非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被這片土地的領袖視為眼中釘,自幼時便被鎖在這塊巨石旁邊,更何況經歷了長年毆打後遍體鱗傷,如今已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連站立都極為困難,只能半死般趴在河邊。
對它給予善意,得不到任何好處。
“你一定很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幫你。”
在芬里爾咀嚼的間隙,林妧垂眸看著它的眼睛,情緒盡數被掩蓋在長睫之下:“其實我也不懂,我不是個愛管閒事的人——好吧,有時候,還是有一丟丟。”
她說著似乎笑了一下,聲音變得很輕:“或許是因為,你和我很像哦。”
芬里爾眼底暗光微閃,有些困惑地低頭看她。
他們明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種人,這個女孩看起來嬌貴外向,一定成長於無憂無慮、眾星捧月的環境下,而它孑然一身,從出生起便不得不揹負苦難。
“最開始的時候,我和你並沒有太大差別。一個人漫無目的地流浪在大街上,為了生存去做一些賭上性命的戰鬥,怨恨世界上的所有人,也不清楚未來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她說話時口吻很輕,彷彿在敘述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小事,說到這裡時,林妧忽然彎起眼睛,從眼底溢位柔和笑意:“後來我遇到一個人。他嘴很笨,不會說什麼雞湯和大道理,只是毫不猶豫地把我收留在家裡,有時候會很笨拙地告訴我,世界上有那麼多討人喜歡的事物,如果我還沒遇見它們,就一意孤行地憎恨整個世界,那該多可惜啊——其實後來想想,討人喜歡的東西的確很多,但對我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告訴我這番話的人。正是因為遇見他,我才能找到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芬里爾沒有說話,瞳孔中雖然仍殘存著對於陌生人的警惕與排斥,比起最初的模樣,已經友善許多。
江照年失蹤前,曾給她打過一個十分短暫的電話。電話那頭的男人聽起來雲淡風輕,和以往那樣與她漫無目的地閒聊,在即將告別時,忽然沒頭沒腦地、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說了一句:“不要忘記心存善意啊,妧妧。”
想來他在那時便已經有了必死的決心,林妧從沒想過,那是自己與江照年的最後一次對話。
人類誕生時,固然是千千萬萬個互不相連的獨立個體,因為有著血緣、交際等羈絆才得以匯聚在一起,而在陌生人之間,這種羈絆更多地體現在彼此饋贈的“善意”裡。
在不斷傳遞與延伸的善意中,她逐漸變成“秦昭”,也慢慢學會了江照年的為人處世,說不清是對他們的懷念與挽留,還是種薪火相傳的執念。
可無論如何,正因為遇見他們,那個曾經冷漠自私的小姑娘才終於學會了何為良善與救贖,也才會在這種時候,義無反顧地向它伸出手——
然後把從他們那裡得到的光,又分出一些送給同樣身處黑暗的芬里爾。
巨狼無聲張嘴,它想發出聲音,卻發現多年未曾使用的喉嚨乾澀一片,全然無法出聲。
你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那個人如今怎麼樣了?你不害怕我,也不畏懼奧丁的報復嗎?
所有謎團都被深深埋在心底,它低低皺著眉,看見眼前的小姑娘也同樣皺著眉頭。
她在傷心。
喉嚨裡發出沙啞的、類似於安慰般低沉的聲響,為世人敬畏的惡狼抬起傷痕累累的前爪,將它輕輕覆蓋在林妧頭頂。
它知曉自己的爪子髒汙不堪,因而並未真正觸碰到她,只是靜悄悄停留在近在咫尺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