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玉眸光微沉,順著她的聲音輕輕響應:“所以,‘夾縫’俱樂部其實是……一家競技場?”
兩道目光在半空中驟然相撞,比起他黯淡的眼睛,身為當事人的林妧居然要顯得放鬆許多。
她從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微笑,迎著少年視線緩緩點頭:“沒錯。你知道古羅馬角鬥場吧?貴族們整天整夜歌舞昇平,有的是法子讓自己開心;而出身低下的奴隸們則毫無人權,連生死都沒辦法掌控在自己手裡,只能聽憑貴族擺佈,在這種畸形的社會體制之下,決鬥場出現了。”
說這段話時,林妧雖然依舊帶著淡淡的笑,眼睛裡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笑意。比起“愉悅”這種情緒,她眼底更多的是悵然與自嘲:“為了打發時間,貴族們先是讓奴隸們自相殘殺,等同族相殘的戲碼看得膩味,就把奴隸和餓了好幾天的野獸放置在同一塊場地,看奴隸在猛獸的追捕下號啕大哭,拼命反抗卻難逃一死的可悲模樣——‘夾縫’的主人受此啟發,把決鬥場規則沿用到現代,讓人類與異常生物進行你死我活的廝殺。和我一樣的人數量眾多,有被拐賣的、抵債的、稀裡糊塗就被關進來的……貧民窟的治安一團亂糟,沒有人會特意關注一個小俱樂部的地下究竟生存著怎樣的怪物,更沒有人關心流浪者與負債人的死活,從被送進俱樂部的一瞬間起,我們就註定成為任人宰割的食物。”
身旁的少年人抿著唇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壓低聲音開口:“你能活下來,很不容易。”
遲玉平日裡總是一副對任何人都漠不關心的模樣,從來掛不出好臉色,此時卻微垂著眼睛,似乎斟酌了好一陣子才小心翼翼地說出這句話,多多少少讓林妧有些不適應。
她淡淡看他一眼,沒有做出回應。
要說“容易”,當然是假的。
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會詫異於當時的自己居然能在九死一生中勉強保住性命——
那時的日子如同煉獄,大家平時只能蜷縮在又黑又潮溼的小房間裡,像是被禁錮的囚犯。與她住在同一間房屋的人們年齡各異,卻無一不是滿面愁容、痛苦得快要死去,悲傷與絕望的情緒充斥在一方小小天地,猶如獲得實體般填滿整個空間,讓所有人的心裡都沉重得喘不過氣。
一旦輪到上場競技的次序,就不得不獨自面對飢腸轆轆的怪物。為了確保觀賞性和娛樂性,被挑選來到此地的異常生物都是殘暴嗜血、視人命如草芥的型別,每當她與它們近在咫尺地對望,都會打從心底地感到恐懼與慌亂——那是人類面臨死亡時最為本能的反應。
最初的林妧只會一味逃跑和哭泣,每次險勝後都傷痕累累、滿身是血,後來遇到的異常生物越來越多,應對它們的技巧也就越來越熟練。
蛇娘頭上的青蛇數量眾多且口帶劇毒,一旦被咬到就會在劇痛中毒發身亡,要想對付她,只能先斬斷青蛇七寸;樹人能夠操縱身體上的藤蔓,為了順利躲避並切斷樹藤,她必須讓自己的速度變得更快、更快、更快;月圓之夜的狼人人性全無,渾然成為了茹毛飲血的野獸,與之對抗時,必須憑藉閃避與體術躲過利爪揮砍,再找準死角一擊獲勝。
陸銀戈和秦淮書都不約而同地問過她一個問題:你明明是個普通人類,為什麼在對付異生物這件事上如此熟悉?
她從沒說出過答案——因為她在拿自己的生命作為賭注。
與接受過正統訓練的他們倆不同,在那樣殘酷無望的地獄裡,如果不能找到獲勝方法,林妧唯一的出路只有成為怪物的腹中食物。她必須不斷往上慢慢摸索,自行探究戰鬥的方法與竅門,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憑藉本能與蠻力,但只有這樣,她才能保住性命活下去。
那段日子她沒有溫熱可口的食物、漂亮溫暖的衣服、對自己傾注許許多多關愛的父母,更沒有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