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坐在滿是精緻甜點的桌上,垂眸不語。
面前是一臺膝上型電腦,寫滿了頌詞。
神靈站在他身側,帶他看這些頌詞。每一幅頌詞都寫滿了狂熱,人們彷彿被捆縛住自由意志的提線木偶。
“他們會在網際網路上寫下頌詞,我能看見。”神靈說:“神諭釋出一秒鐘,就能傳遞到千家萬戶。是不是比傳統的方式快太多。”
蘇明安嘆息。
時代在進步,某位雲上城神明還需要透過石碑來傳遞神諭。這個神靈卻只需要用網際網路,人們點開手機就能看到。
“你聽過一個故事嗎?”蘇明安端正了神情。
“我很樂意聽。”神靈說。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文明走到了終結,強大的入侵者降臨了這個文明,入侵者利用科技壓制、利益誘惑,讓這個文明的人自相殘殺。”蘇明安說:“關鍵時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他讓八個同伴與他一起保護世界。”
神靈的眼神有了波動:“然後呢?他們成功了?”
祂用叉子叉起一枚草莓,遞到蘇明安嘴邊,被蘇明安一巴掌拍飛草莓。
蘇明安說:“不,他們失敗了。”
神靈的眼中流露出訝異之色:“我以為你會給我講一個成功的故事。”
蘇明安說:“我還沒說完。”
“後來,那個人製造了一座方舟。他把他的同伴們都送到了方舟上,讓他們帶著文明終末的記憶啟航,載入宇宙深處,尋找新的家園。”
“他知道就算把一座方舟送出去,也不過是送出去了文明的餘燼。但至少,火種還保留著。”
“方舟上,至少還有人,他們會成為文明的異鄉人。他們會在想家時大哭,會在憧憬未來時大笑,他們還能呼吸,他們還活著,他們還有思想,他們還會……唱歌,繪畫,記錄文字。他們還沒有淪為螢幕上的文字,或是入侵者腦海裡的墓碑。”
“後來,文明果然毀滅了。”
“飛船如果想找到下一個可供生存的星球,需要很久很久,以千百年計算。於是,飛船上的人們使用一種能讓自己做夢的工具,睡在冬眠艙裡,反覆地回想著過去的文明,留戀著,眷戀著。”
“他們在夢中回到了那個尚未被毀滅的文明,他們在春天裡大笑,在湖泊邊釣魚,用稻草紮成帽子,用鮮花編成花環,把代表祝福的繩結掛在手腕上,留下一整座城市的春天。”
“偶爾醒來時,他們悵然若失。面對窗外浩瀚、危險、孤寂、毫無生機的宇宙,面對冰冷而僅有個位數生命的飛船,面對故鄉的餘燼,他們會擁抱彼此,給予彼此僅剩的溫暖,並用詩人的詩詞說:”
“【有一次,
我夢到我們彼此陌生。
醒來後,
發現原來我們彼此深愛。】”
“文明已經不在了。但是人還在。也許終有一天,他們還能找到新的家園。那時,他們才能真正醒來。”
神靈沉默片刻。在聽到“文明已經不在了”的時候,祂的眼神有一瞬間讓蘇明安覺得,神靈幾乎快要落淚。但這種感覺很快就消散了。
祂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喜歡這個故事。它讓我感到希望。”
蘇明安:“我不喜歡這個故事。它讓我感到絕望。”
二人的語氣對比極其強烈,他們之間有一道無法打碎的隔閡。
神靈:“這是誰的故事,又是你的哪段旅途?”
蘇明安:“誰都不是,是我只給你講的故事,獨屬於你的故事。”
神靈眼中流有異色,瞳孔微微顫動著,祂本來應該感到有趣,但什麼都沒有,祂所能感知到的,只有蘇明安語氣裡淺淡的悲哀。祂很少能體察到人類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