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雪。
淋了滿頭。
蘇明安睜大眼睛,哀傷封住了喉嚨。
那人眼神淡漠,卻在看到他時一頓。
“……文笙?”那人開口。
蘇明安聽到了這個稱呼。也許死亡的離別永遠最刻骨,即使明知道眼前可能是錯誤,他依然向前走去。
“教父?”開口的這一霎,他才察覺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嚇人。
早已習慣了離別與失去,他總會回想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銘心刻骨的名字。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塊沉默端肅的墓碑,小心翼翼地將回憶一點點收殮,自斟自飲,綿長地追憶。
名字太多了,有時候真會忘記一點點,但他強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回想那些讓他感到創傷的畫面,以便記住他們。
偶爾在戰鬥後的間隙、在臨睡前、在與人說話的時候……他總是會不自控地想起逝者。即使只是稍有相像的既視感,他都覺得自己彷彿又見到了那些人。
他們像是附在他體內的骨骼,融入了他的血肉,活在他的每一個抬眼之間、每一個舉手之間、每一次呼吸之間。苦痛與回憶悠長,悲慟與歲月等身。
早逝的先驅,正直的騎士,驕傲的少女,一分鐘朋友……
——他從未走出那一場場離別的噩夢。
這時,一個蹦蹦跳跳的女孩走來,髮髻搖晃,長裙若粉蝶流霞:“師父,世主想請你去占卜。”
她一來,彷彿就有了春風。白髮人頷首:“占卜何事?”
“就是占卜這位奇怪的外來者……”桃兒瞥了蘇明安一眼,露出驚訝之色:“咦?師父從不許我和世主之外的人近身,你竟然能離得這麼近。”
“……是真的嗎?”蘇明安突然說。
沒有指代,用意卻清晰——教父,你是真的嗎?
眼前像是一場伸手就會破碎的夢,他從沒奢侈地想過逝者還能回來。
更別說……教父是徹徹底底消失了。
蘇文笙不記得他,教堂的孩子們不記得他,就連摯友夏嘉文也忘記了他。唯有蘇明安記著。
“握住我的手。”這時,白髮人朝他伸出了手。
蘇明安下意識握住,隨後,他的眼前浮現出白光——
……
他看到了街頭上,站著一位白髮白眸的男人——是離明月。
離明月死去後,不知為何出現在了這個世界。
正逢羅瓦莎的大雪,漫天蒼白簌簌而落,離明月仰起頭,落了滿身風雪。眼前一切都是他前所未見——長著尖耳的種族、雙翼寬大的族群、三個頭顱的犬類。
雪花溼了他的白髮,他沉默地注視著,彷彿成了一尊冰冷的塑像。來來往往的人瞧見他,無人與他搭話,他像是突然落入了一個陌生的洞底,不知往何處去。
他從不奢求自己能上天堂,但他也沒想過自己會來到這種地方。
“……明安?文笙?紹卿?”
然後,他開始呼喚。
喚一聲,走幾步,又喚一聲,白色的鞋跟落在厚厚的積雪中,留下不輕不重的腳印,一路綿長。
雪水落在他的髮梢、眉眼、肩頭,他早已習慣了寒冷,熱氣從他口中吐出,口中糾葛著那三個遙遠的名字,這一刻他才察覺到自己真的活著。
這具軀體是他的,又有微妙的差別,瞳孔微微泛著粉色,耳邊有一瓣桃花,蒼綠色的枝葉縈繞著他的太陽穴與額頭。他猜測自己的種族應該是桃花仙,傳說中的半神級種族,與鯤鵬、麒麟、鳳凰類似,都是被供奉的陸地神仙。
不過,這一切與現在的他無關。
他有了一股喝桃花汁的衝動,應該是這具軀體急需能量,可他顧不上飢餓,一路走,一路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