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勺子(4 / 8)

機——我們為什麼要把齊曉目帶到彈頭那裡去?也許那時候的我們只是想把他賣掉,這個略顯歹毒但又不失安慰意味的念頭曾經在我眼前閃現了片刻,但對我來說更有說服力的是——我們那時候只是想幫幫這個看起來走投無路的可憐人,他投身其中的這一惡劣境況幾乎讓我們自己的雙腿也開始變得顫抖無力起來。不過,隨著我們的相處,我們發現這一切對他本人來說也許並不能算得上什麼難以接受的末日與災難,大概是出於這個原因,也可能是由於我們虛偽且有限的善意已經在這個蠢笨的拖油瓶身上耗盡了自己的情緒,我們最終決定把齊曉目交給彈頭——也許他立馬就在這個決定成立之後死在了彈頭的某個閃著金幣光澤的主意下面,也許他現在還活著,不過我們當然不可能再見面,我自始至終都沒能明白自己是否能在吳底吳和齊曉目編造出來的虛假的影像當中寫上一個工整的等號,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如此大規模的執著的心力一門心思地傾瀉到這樣一個恐怕並不存在的形象身上,如果齊曉目還活著,彈頭會怎樣對待他呢?我幾乎能想象得出彈頭現在的樣子——他總是那樣,以改變為恥,他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花襯衫,一面躺在被放平了的工作椅上,一面透過被擦試過的玻璃盯著對面那棟寫字樓窗戶裡某些不斷遊移的影像,他把自己那隻像剛從洗衣盆裡冒出來的肥皂泡沫一樣白淨的手掌擱在自己的胸口那兒,隔著襯衫的紋理靜靜地感受自己平穩的呼吸聲和富有節奏感的心跳,對他來說,要想找到和這件襯衫配合足夠默契的褲子是件幾乎無法解決的難事,他在辦公室角落裡的那扇落地鏡前嘗試了幾十種不同的選擇,但那些選項裡沒有一個能在他這兒得到它們應有的分數。彈頭在椅子上翻了個身,把兩條腿擠在一起用以感受現在這條短褲的質感,它就和它的同類一樣讓他厭煩,唯一例外的是一條穿在他的一名顧客身上的褲子,它簡直是這件襯衫的孿生姐妹或兄弟,彈頭一眼就盯上了它,接著盯上了它的主人,那條褲子帶來的波濤在彈頭佈滿形形色色海洋垃圾的海岸邊瘋狂地迴盪,在見到那條褲子之後,他立馬決定要幹掉這位客人,在這之前他還從來沒讓這樣的想法騎在他的脖子上大吼大叫過,每一名顧客都能從他這兒捕捉到足夠的美德——他只有在面對這些顧客的時候才是足夠溫柔謙遜、誠實可靠的。那幾天裡,彈頭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原則打斷骨頭扔進臭烘烘的下水道,不過可恨的是,那條褲子沒給他開啟下水道入口的機會,被那條褲子攜帶著的顧客只來見了他一面就徹底離開了他,他當時等了這條褲子足足一星期,為了不驚動那個看起來膽小又謹慎的客人,他為它沉默了整整一個星期。彈頭完全沒想到它會倉皇而逃,等他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那條褲子已經不知扎進了哪個混亂、危險的城市裡,也就是說,他再也找不到它了。彈頭為這條褲子立了一座簡陋的墓碑,現在,當他穿上這件花襯衫的時候,他立馬就會想起那條在他的大腿上迅速掠過的褲子,他本可以把它留下的,但是他沒有,失去褲子的那天晚上,他把辦公室裡的空調遙控器狠狠地摔在地上,隨後,他因找不到空調遙控器而痛哭流涕。

沒有人能搶走他的褲子,他只是被自己的原則按死在了搖椅裡,每一個到這兒來的客人都不懷好意,他們要麼想把自己的賬單撕碎,要麼想從這兒悄悄拿走什麼不屬於他們的東西。彈頭知道是誰買下了對面那棟樓,是他的一位競爭對手,也是他曾經的顧客,當他毫無防備地對著這些看起來溫和又闊綽的客人們放心大膽地敞開自己寬敞的懷抱時,彈頭從未想過自己會遭受到來自於他們的那一樁樁狡詐陰險的非難。要他把這些慘痛的經歷全部忘卻是不可能的,少有的有效的方法是找到一條實用的發洩途徑來緩解他心中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扭曲的憤怒,彈頭知道自己必須這麼做,如果哪一天他在失控的情況下向顧客發了火,那麼等著他的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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