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神識的光暈越發黯淡,終於來到被憶靈吞噬的最後一處記憶。
――被謝鏡辭深深藏在心底、視為珍寶的回憶,竟然發生在謝府的飯桌。
“裴風南那老頑固,居然向我引薦了他的二兒子。”
謝疏喝了口小酒,語意閒適悠然:“我本以為以他的性子,絕不會在意這種事情。不過裴鈺急功近利,劍法談不上出色,性子也聽說不怎麼好,要想配辭辭,還差得很遠。”
他身為親爹,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家女兒天下第一,哪個臭小子都配不上,近年來拒絕的提親多不勝數。
“裴家那幾個孩子……”
雲朝顏說著一頓:“唯有裴渡尚可。當初地宮事變,多虧有他出手相助――辭辭還記得麼?”
雖然沒有記憶,但謝鏡辭能猜到,當時的她定是心如鼓擂。
本在埋頭拔刀的少女動作停住,答得遲疑:“是還不錯。”
“喲,我女兒頭一回夸人!”
謝疏哈哈笑:“裴風南還說了,另外兩位公子也隨你挑――倘若讓裴渡與你訂婚,你是願或不願?”
不止是記憶裡的小姑娘,就連另一側的謝鏡辭本人,也感到心口在砰砰狂跳。
她一顆心提到了喉嚨,眼看著坐在桌前的少女擺弄一番筷子,漫不經心地應答:“還……還成吧,應該。”
謝疏那句話擺明了是在開玩笑,沒想過能得到確切答覆。
她話音方落,一旁的爹孃皆是眉頭一挑,紛紛露出瞭然之色。
謝鏡辭的雙眼逐漸失去高光。
當初的她還以為自己情緒內斂、做事滴水不漏,但謝疏和雲朝顏何其聰明,“還行吧”這三個字落在他們耳朵裡,無異於搖旗吶喊:“對對對就是他!我早就想把他拐回家了!”
“那我改日同他去說,”謝疏努力憋笑,“辭辭,你別反悔。”
小姑娘板著臉,還是不甚在意地低頭。
後來便是例行的回房,鎖門,坐上床頭。
空氣裡是一瞬短暫的靜默。
謝鏡辭看見她右手一握,緊緊攥住床單。
破案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與裴渡的訂婚是場烏龍,結果卻是謝鏡辭本人的早有預謀、強取豪奪。
坐在床頭的少女終於沒忍住笑,上下撲騰了好一會兒,整個人翻到床上,用被子裹成一條蟲。
一條扭來扭去的蟲,臉上帶著春光滿面的笑,有時實在忍不住,便從喉嚨裡發出幾聲呼呼的氣音。
謝鏡辭的臉快要熱到爆炸。
這也太丟人了。
記憶裡的她翻滾好一會兒,似是想到什麼,騰地坐起身來,翻開桌前的日記。
[心想事成!夢想成真!未婚夫!激動!哦呼!]
她寫到一半,沒忍下激動,又把腦袋埋進手裡撞了撞。
這個動作倏地一停,少女重新抬頭。
[……他要是不答應怎麼辦?]
[管它呢!那我就再努把力!激動!哦呼!]
真是強取豪奪啊。
謝鏡辭當真是沒眼看,強壓下識海里沸騰的滾燙泡泡,一把捂住裴渡眼睛:“……別看了。”
有的人活著,她卻已經死了。
記憶到了這裡,便已步入盡頭。
四散的金光悄然散去,化作一顆圓潤光團,落在謝鏡辭掌心。再睜開眼,兩人又回到了琅琊的密林。
謝鏡辭手沒松,能感受到裴渡臉上滾燙的熱度。
他的身子在隱隱發顫。
她沒想好接下來的說辭,心亂如麻。怔忪之際,手腕忽然覆了層柔軟的觸感。
裴渡握住了她的手,將它輕輕往下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