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潮生離開的時候,他還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幼童,與父親朝夕相處,腦海裡也就殘留了關於他練劍時候的影像。
碰巧,斬寒霜是付潮生最喜歡,也最常用的那一招。
當日付南星急於挽回顏面,特意從記憶裡將其挖出,展現在眾人面前。
所有看似毫不重疊的線,在這一瞬間兀地有了交匯。
那個在五十年前就已經陷入沉眠的人,隱隱約約地,彷彿踏過雪夜寒霜,終於來到她身旁。
江屠的刀裹挾著千鈞之力沉沉落下,他勢在必得,卻見跟前的女修直刀一晃,斬落片片雪花,迎著冷月清輝,劃出一道明晃晃的弧度。
剎那之際,男人的雙瞳猛然震顫。
五十年前,他雖設下計策,將付潮生引入荒郊,但江屠心高氣傲,還是與後者比了一場。
那個刀客雙目如火,帶著凌厲殺氣將他重創的時候,用的就是與眼前女修如出一轍的動作。
同樣夜色深沉、霜雪加身,他竟在決戰之際出現了一瞬的怔忪,恍惚間,彷彿又見到那個持刀而立的青年。
這是……付潮生打敗他時用的刀法。
刀鋒銳利,冷光森然,謝鏡辭眼中的濃烈殺意裡,浮起一抹清淺幽光。
看好了,付潮生。
這是你的――
下克上。
鬼哭破風驟起,長刀如龍,紛亂繁複的影子斬斷層層白霜。
江屠眼底的錯愕還沒消去,便被無窮盡的痛苦籠罩。
謝鏡辭身形有如鬼魅,以靈力破開魔氣,將刀刃沒入他腹部中央,在冰冷透骨的空氣裡,瀰漫開鐵鏽一樣的腥。
他敗了。
這種事……怎麼可能。
高大如山的男人雙目茫然,定定望著眼前身形纖弱的年輕女修。
她才多大的年紀,他怎麼可能輸在這種小輩手上,全是因為周慎和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女人……
沒錯,全都是因為他們!
江屠本就被那二人所傷,成了瀕臨絕境的困獸,此刻又受到謝鏡辭這毫不留情的一刀,強撐出的魔氣頹然如山倒,狼狽消散殆盡。
他只覺得好疼。
“今夜一戰,是我敗了。”
他勉強勾出一個冷笑,試圖挽留自己所剩無幾的最後一絲威嚴:“可你們如此恨我有什麼用?我知道諸位想給付潮生報仇,但分明是他拋棄所有人,去了外界享福,這和我有什麼――”
他能屈能伸,早就在心裡打好了算盤。
這群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付潮生的所在,只要他矢口否認將其殺害,沒有任何證據能威脅到他。
這樣一來,反倒成了這夥人在無理取鬧。
然而話沒說完,謝鏡辭刺在他小腹的長刀便陡然發力,捅得更深,與此同時靈力層層爆開,毫不留情地碾在他血管。
本就岌岌可危的筋脈,被震得粉碎。
江屠被疼得吐出一口鮮血,連最簡單的站立都做不到,轟然蜷縮在地。
……他都已經認輸休戰,這女人怎能如此不講武德!
他在心底破口大罵,耳邊傳來她低啞的嗓音:“我們已經找到付潮生了,在城牆那裡。”
江屠身形一頓。
這下他是真的百口莫辯,無路可逃。
“難為你能想出如此陰毒的法子,真叫人噁心。”
謝鏡辭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之色,拿刀抵住他喉嚨,還欲再開口,聽見門外傳來眾多雜亂的腳步聲。
她猜出來人身份,嗓音很淡:“蕪城裡的人來了,知道應該怎麼說麼?”
她沒用太大力道,刀尖冷冷閃著光,刺在面板上,惹來針扎般的微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