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劍影勢如破竹,屬於邪術的力量被頃刻斬斷,然而霧氣無形,即便被擊潰大半,還是有少數悄然滲進血液與面板。
裴渡的動作出現了剎那凝滯。
眼前浮現起無比熟悉的景象,孤月,殘陽,鬼冢荒無人煙,他渾身血汙、狼狽不堪,而在他身前,站立著姿態桀驁、目光冷然的謝鏡辭。
幻象時隱時現,她伸出手,遞來一張單薄紙頁。
退婚書。
“你能給我什麼?”
衣著華貴的少女笑得諷刺:“以你這副模樣,怎樣才能配得上我?雲泥之別,還望公子認清身份。”
裹挾著腥臭的寒風掠過。
他本應惶恐失落,卻黑眸稍沉,露出一抹笑。
你不是她。
裴渡在心裡說。
真正的謝小姐……就在他身邊。
她親口告訴他,與他並肩,求之不得。
她定然不會知道,這句無心之言於他,究竟有多麼重要的份量。
像是一顆甜進心裡的糖,軟綿綿裹在心尖上。
無論之前經歷過怎樣的蹉跎,生出過多少不平和卑劣的情緒,全都因為這份濃郁甘甜,倏地融化散盡了。
這是他全力以赴這麼多年,得來的最好答覆。
裴渡沉眸,揚劍。
劍氣匯作悠長龍吟,決然揮出之時,滿目幻象轟然碎裂,靈力狂湧,惹出夢魘一聲痛極的哀嚎。
謝鏡辭凝神吸氣,視線上抬。
她足夠清醒,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入了邪術編織的幻境。
進入裴渡的夢境,與真真正正來到自己夢裡,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受。
夢魘深知每個人心中弱點,並以此為根基,編造出針對性極強的假象。不得不說,以旁觀者的角度審視自身弱點,是種很奇妙的感受。
她原以為會見到多麼血腥恐怖的場景,然而環顧四周,竟然置身於一處雜草遍地、水潭幽然的洞穴,不過轉瞬,身後便襲來一道陰冷疾風。
她看不見身後的情景,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
下一瞬,她就會因它而死去。
這應該是她當初秘境遇險時的記憶。
哪怕不記得當天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可瀕死之際的恐懼感,卻還是牢牢留在了心底。
……什麼啊。
原來她害怕的,只不過是這種東西嗎。
夢魘或許能看出她當時的絕望與戰慄,卻怎麼也不會想到,在那之後的謝鏡辭並未真正陷入昏迷,而是輾轉數個截然不同的小世界,迎來一段又一段人生。
對於她而言,死亡早就不是多麼新鮮的事情。
那一個個小世界變幻莫測,她命如浮萍,沒有停下來歇息的時候。
生命綿延沒有盡頭,死亡卻也如影隨形,她逐漸習慣,對一切都不甚在意,唯一的念頭,是回家見一見熟悉的家人朋友。
她自認不是好人,性格更是差勁,就連天道尋來打工,給出的也全是惡毒反派劇本,在小世界裡眾叛親離,不被任何人喜歡。
孟小汀曾說,幸虧遇見謝鏡辭,才得以改變自己的一生,其實對於她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沉迷練刀、對交往一竅不通的女孩從小到大形單影隻,當被孟小汀抽抽噎噎拉住手腕的時候,謝鏡辭沒告訴她,那是頭一回,有誰願意同她做朋友。
因為遇見人生裡的第一個朋友,她才逐漸學會如何微笑,如何插科打諢,如何用最舒適的態度,與身邊的其他人相處。
人與人之間的奔赴,唯有彼此都在向對方竭力靠攏,那樣的情愫才真正擁有意義。
想和身邊的大家在一起。
也想讓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