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一家人。
哪怕只是隨口說出的短短一句話,也足以讓裴渡心口微動,那些坑坑窪窪的裂痕裡彷彿浸了水霧,被倏然填滿,攜來溫和的涼。
“道謝一類的話就不用說了,不過小渡啊――”
男人渾厚的嗓音再度響起,裴渡聞聲望去,見對方抿唇一笑,不知為何突然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個兒的額頭頂上。
謝疏:“這裡。”
他們方才走到了梅園,梅花嘩啦啦落下來的時候,有一片粘在了裴渡額頭上。
有點幼稚的可愛。
這小子不但劍術拔群,模樣也是一等一的漂亮,白梅這樣一落,更襯得他面白如玉、烏髮漆黑,哪怕是同為男子的謝疏也不由得暗自驚歎。
也不曉得他家那傻瓜蛋什麼時候才能開竅。
他正一本正經打量跟前少年的模樣,卻聽裴渡緩慢開口:“真的嗎?”
“你怎麼這就覺得不好意思了?”
謝疏看出少年的侷促之意,笑著拍拍他肩頭:“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很常見嘛,你沒必要害羞。”
他說著一頓,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懂了!小渡,你是不是擔心被辭辭看到,所以才這麼緊張?沒關係,速戰速決就好。”
一片花瓣而已嘛,其實並不會影響他的男子氣概。
結果裴渡還是愣愣的模樣。
謝疏覺得有點納悶。
所幸,裴渡很快就有了動作。
然而身長玉立的少年並未抬手拂去花瓣,而是露出了些微羞赧的神色,彷彿下定某種決心般,向前朝他靠近一步。
謝疏沒看懂他的用意,連指著自己額頭的手指都忘了放下,專心把視線挪到裴渡身上。
他看見裴渡飛快靠近。
然後仰起頭。
謝疏:草。他好像懂了。
他聲稱“道謝一類的話就不用說了”,這孩子可能錯誤理解為,要用行動來表達感激。
而他用手指著自己額頭,還把臉往前探了一些,本意是想提醒裴渡,讓他摸一摸臉上同樣的位置。
結果這孩子……
誤以為他是要親一親那裡啊!!!
難怪裴渡會一直猶猶豫豫,結果他還說什麼“怎麼就覺得不好意思了”“這種事沒什麼大不了”“速戰速決,不要讓鏡辭看到”――
救命啊!!!他一直笑稱家裡的丫頭是個傻瓜蛋,結果這、這絕對是個傻瓜蛋超級加倍版吧!!!
有那麼一剎那,整個世界的風都停了。
在裴渡即將靠過來的前一刻,謝疏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兩人同時停下動作,恍然回頭。
梅林中花瓣飄落如雨,冬日森寒的霧氣勾勒出片片如夢瑩白,而在花雨之下,並肩站著三個熟悉的身影。
悄悄,是別離的笙簫。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莫霄陽目瞪口呆,眼睛和嘴巴都成了橢圓形。
謝鏡辭連聲線都在顫抖:“爹――?!”
雲朝顏面無表情,用審判一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著他倆瞧。
當她開始無比緩慢地搖頭時,謝疏亦是以同樣的頻率做出相同的動作,一邊搖頭,一邊從大張著的嘴裡溢位無聲吶喊:“不――”
“我是清白的!”
謝疏拼死掙扎,立馬退開好幾步:“我只是想告訴小渡,他額頭上粘了片梅花花瓣!我們是無辜的,無辜的!”
這番話讓他登上天堂,卻叫另一個人瞬間下了地獄。
額頭上,梅花花瓣。
裴渡如遭雷擊,勉強壓下自心底湧起的悚然,抬起的手微微顫抖,輕輕觸上自己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