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幾個字百轉千回,江白硯竟用了很長一段時間,才想通這句話的含義。
頃刻間,五臟六腑被無形的巨力揉緊,成了軟綿綿的爛泥,又被小心翼翼捧起。
痛與麻蔓延至四肢百骸,劇烈洶湧,險些將他淹沒。
江白硯閉了閉眼,咬下舌尖。
鐵鏽般的血腥味充斥口中,舌尖被咬破的刺痛迅速擴散,令他驟然清醒。
“施小姐。”
他開口,尾音噙有莫名笑意,隱含譏誚的冷:“你總是這般講話,我都快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施黛睜圓眼睛,用了控訴的語氣:“拒絕汙衊!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江白硯輕哂。
他們的姿勢算不上曖昧,江白硯刻意與她保持了距離,沒與施黛身形相貼。
乍一看來,像是練劍久了,在一板一眼答疑解惑。
只有他知曉,梅香裊繞,施黛柔軟的髮絲隨風蕩過頸間,能勾纏出多麼奇異的觸覺。
“施小姐。”
江白硯道:“不會騙我?”
竹林幽靜,劍風停下,嗓音與氣息便十分明顯。
日光下,江白硯的雙眼像水泠泠的玉。他身上有股香氣,是施黛從沒聞過的味道。
“當然。”
施黛挺直身板,以示決心:“江公子很強,我想變成像你一樣厲害的人,我對你是——”
她想了想,找出一個合適的詞,笑出白亮虎牙:“仰慕。”
江白硯這樣的人,很難不去崇拜吧?
劍術超群,心性過人,最重要的是特別溫柔,願意在雪夜背上她。
大好人。
太近了,江白硯能清晰覷見她眉眼,分辨她所有細微的表情。
她的呼吸彌散在下頜,順著輪廓往下,流連於脖頸,很輕,宛如羽毛。
仰慕他?
施黛根本不清楚,他是怎樣不堪入目的貨色。
他心覺可笑,喉間乾澀,嗓音忽然發啞:“這句話,也是真的?”
“還能有假?”
施黛一笑:“你要
() 相信我嘛。”
江白硯噤聲幾息。
施黛瞧見他顫動的睫毛,鴉羽一樣,在眼瞼覆下薄薄的影子,讓她想起小動物的絨毛。
還沒回神,右手被人握緊。
江白硯用拇指扣住她指腹,是比之前更不容置喙的力道:“施小姐。”
他道:“前後挽劍。”
話題終止了嗎?
施黛應了聲好,於是斷水再起,劍光繚繞。
這次的挽劍動作更難,幾乎每一次,劍身都從身側或耳畔擦過。
江白硯的嗓音沉沉落下:“專心。”
很刺激。
施黛暗暗想,他們這些慣用刀劍的人,會不會偶爾被自己的武器刺傷?
“說到這個話題。”
餘光瞥過兩人近在咫尺的右手,施黛饒有興味:“江公子對我也很好啊。”
他居然主動教她練劍。
破天荒地,斷水劍出現短暫的停頓。
“與其來問我,為什麼對你好——”
施黛說:“想想你自己對我的態度,不就知道答案了嗎?”
她興致更濃,順口道:“江公子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沒有回答。
劍鋒急轉,溢位錚然清鳴。
強勢的劍氣陡然席捲,切斷滿林翠青色竹葉——
這並非劍花。
當她話音落下,江白硯帶她舞出一道鋒銳凌厲、毫無章法的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