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硯的舉動,全然不在施黛意料之中。
她習慣於照顧孤兒院裡的小孩,見他們受傷後,往往一邊安慰上藥,一邊給他們吹氣緩解疼痛。
在她看來,這是個並不稀奇的動作。
直到今晚,被江白硯這麼一吹。
也許因為來得太突然,又或是他的笑意實在晃眼,施黛總覺得……
有些曖昧。
這絲曖昧若有似無,細線般繚過耳尖,想要握住,又只剩一縷無形的熱。
指尖抖了一下,不是出於疼痛。
施黛身板繃直:“好多了,謝謝江公子。”
她沒掩飾眼底的緊張,頭頂幾綹黑髮高高翹起,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
疼痛的餘韻猶在,江白硯看著她,無聲笑了笑。
“施小姐。”
他遞來繃帶和藥膏:“先擦一擦。”
施黛乖乖點頭。
江白硯方才用指尖蘸去她傷痕上的血,力道很小,出血不多。
但畢竟是道血口子,施黛小心翼翼取出一條手帕,慢條斯理把滲出的血漬擦拭乾淨,再塗上江白硯的藥膏。
從頭到尾輕悄悄,江白硯看著,覺得她手指的力氣簡直像道風。
“你在房中好好歇息,我去給你拿梅花糕。”
施黛用繃帶胡亂打了個結:“還要別的嗎?”
江白硯:“不必。”
她說到做到,不消多時從府中拿來一整個食盒的糕點,除卻梅花糕,還有各式各樣的小點心。
“總吃梅花糕,容易膩。”
施黛理直氣壯:“梅子和荔枝的味道也很好,你嚐嚐就知道了。”
她今日在西市折騰一天,早就又累又困,只想倒頭睡覺。
送完吃的,和江白硯寒暄幾句後,施黛揮手道了別。
直至她的身形被夜色吞沒,寂靜院落裡,房門才悄然合攏。
從食盒拿出一塊梅花糕,江白硯踱步至臥房。
瓷瓶中,一束紅梅開得正盛,燦如煙霞。
他吃相斯文,咀嚼極慢,似要將千絲萬縷的氣息浸入血肉。
梅香如有實質,將他渾然籠罩,給江白硯一種荒謬的錯覺,彷彿正在被人擁抱。
心頭強烈的空虛感,不知不覺消散殆盡——
那是他鮮血淋漓、疼痛到極致也難以填補的深壑,僅僅因施黛來上這麼一遭,成了一汪暗潮翻湧的湖。
江白硯想,施黛的確與旁人不同。
很難形容,今夜當他開啟房門,竟見她立在門外時的感受。
像毒又像蠱,與血蠱滋生的劇痛不同,那種感覺直往心底鑽,延展出從未有過的飽脹情緒,酸且澀。
梅香縈紆,江白硯抬起右手,試圖抓住什麼。
恰巧一息風過,瓶中寒梅簌簌顫動,不期然間,墜下一朵纖薄花瓣。
不偏不倚,落在他手中。
新年剩下的日子平平淡淡,再沒發生變故。
施黛的傷口日漸痊癒,重新生龍活虎——
坦白說,她受傷生病時,也素來生龍活虎。
新春將過,今天的施府有件大事。
施雲聲被送進了書院。
他從狼群被接回後,曾念過一段時間的書,奈何施雲聲志不在此,比起四書五經,更愛舞刀弄槍。
但總不能讓他一直留在府裡。
一來這孩子已有十三,不止背書練字是個大麻煩,有時連話都表達不清楚。
二來,施雲聲性子孤僻,沒一個同齡好友,在書院裡,能讓他多多接觸新的玩伴——
這是孟軻和施敬承在意的重中之重。
長留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