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王及家眷都要參加。好在冬天衣服厚重,他們看不見江容遠發抖的腿腳。站在至高位俯瞰眾人的時候,江容遠身板挺得筆直,生怕自己說錯了什麼話、落下了什麼話柄,好在祈福舉辦得按部就班、不功不過,結束的時候江容遠的內衣都汗溼了一層,歇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
“我今天表現得怎麼樣?可有說錯什麼話?”江容遠捧著茶,問玉喜。
玉喜搖搖頭:“殿下今日表現得體,並未說錯什麼。”
“是嗎……”江容遠看著遠方愣神。他是太子,在今日這場面他理當是最有權威的那一個,可他反倒是戰戰兢兢,比下面的哪一個都更顯得卑微。
他是太子,若無意外未來勢必會繼承大統,到那時他該如何統御四海呢?江容遠陷入茫然,他以前總想著有一顆仁心便好,刻意去忽略很多事情,一些他不願意去思考的事情。
況且現在父皇身子不好,說不定……不對不對,父皇正值壯年,不會有事的。江容遠趕緊把這念頭晃出腦袋去。
他是太子,若無意外未來勢必會繼承大統……若無意外,皇位人人垂涎,自己這般脾性,真的會沒有意外嗎?
想來以前自己的壓力全來自於父皇母后,自己總困圈於他們的斥責辱罵、他們對自己的否定不認同,好像天底下最大最困擾的事情莫過於此。現下想想,自己真是單純幼稚得可笑,就像一個只會背書的書呆子,父皇罵得對,他能成什麼事?
寒風透骨,江容遠緊了緊衣服, 卻更覺寒冷,也不知道冬天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越是期盼著春天的來到,春天便越是姍姍來遲。冬天像是沒有盡頭一般,格外漫長又異常寒冷。慧通方丈的用藥讓皇上的咳疾有所好轉,但從昭明寺回去之後沒出一旬,又復發起來,還沒過正月,就重到需要臥榻休養的地步。
什麼恩啊怨的都談不上了,看著病情一日重似一日的父皇,江容遠心急如焚,宮裡太醫治療沒有多大效果,又特請了慧通方丈,卻也沒有太大的成效。聽著父皇粗重的咳嗽聲,江容遠唇邊都燒出泡來。
玉喜給他沖泡了降火茶,降火茶瀰漫著一股子藥香,入口也不是尋常的醇厚綿香的口感。略帶苦澀的味道,卻讓江容遠從記憶的角落裡翻出了一些塵封的記憶。
記憶裡的他似乎年紀還很小,走起路來還帶著蹣跚,但已經被還不是皇上的父皇帶著習武練劍了。小小的身體還支撐不住繁重的練習,沒練幾天就發燒累倒了。他蜷縮在母親的懷裡打滾哭鬧,父親端著藥碗在一旁黑了臉,但自己一點也不怕,恣意妄為地撒著嬌。最後父皇陰沉著臉給自己取來了蜜餞,一口蜜餞一口藥地喂著自己。
其實那個藥一點都不苦,甚至還有點甜。
江容遠從回憶中醒來,一摸臉,竟是一手冰涼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