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有多少時間。”梁如琢靠著椅背,雙手交握著搭在膝頭。
“積極配合治療的情況下,十年左右。”基本達不到。因為抑鬱病人比普通病人更加難以勸服,放棄求生的機率很高。而且沒有特效藥是針對這種情況的,病人需要的不僅是藥物,還有足夠的體貼。
配合治療的情況下也只有十年了,就算樂觀一點,十二年、十五年,最好的年紀掙扎在病痛中醫院裡,未免太殘忍。
梁如琢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病房,他站在門口,文羚已經穿好了衣服,自己一個人,一隻手。
他端著裹纏繃帶的右手,過來牽他的手:“我們回家嗎。”
梁如琢啞了嗓子。淡笑著把他攏過來,替他把紐扣繫到緊貼脖子的最上邊。
文羚看出他慘白的臉色不同往常,於是慢慢把左手的戒指褪了下來,塞給梁如琢。
梁如琢不喜歡小動物,他知道。因為小動物的壽命很短,十幾年過後,會留主人孑然一身。
“後悔還來得及……”文羚無處安放的左手默默抓著自己的衣角。
梁如琢那麼好脾氣的一個人說怒就怒了。
他抓著他的手臂,免得扯到傷處,把文羚推到牆角狠命地吻他,強硬地把戒指戴回去,像要把滿腔的心疼都用熱烈的親吻遮掩住,美人一貫會折磨人,他卻非要把一顆心剖出來讓他拿著玩,隨手一捏就痛得要命。
如果文羚不伸手替他擋那塊木杈就好了,梁如琢寧可少一隻眼睛毀半張臉,心裡還好受些。
文羚看穿了他的心事,把頭埋在他胸前輕聲喘氣,嗅著他身上的檀香小聲嘀咕,我的夢想是你給的。
他們回了星河灣的房子。房子是梁老爺子買在嚴婉名下的,沒住過幾天。這段時間梁如琢只簡單掃了一個房間暫住,偌大一個房子滿地灰塵。
梁如琢擔心灰塵嗆的慌,去儲物室找了箇舊吸塵器挽起袖口擺弄了一會兒,從吸塵口摳出了一枚卡住的硬幣。
硬幣正面還黏著一塊裂紋的髒藍色水粉顏料。
梁如琢如夢初醒。
他退伍那年是從濱海機場轉的大巴,中間在一個地級市的客運站停留了一個小時。
梁如琢無聊地靠著車窗看風景,窗戶底下站著個戴紅領巾的小學生,瘦弱白淨,戴著一頂毛茸茸的毛線帽子,沾著顏料的小手裡攥著一枚硬幣,嘴裡唸唸有詞:“正面就繼續學畫畫,反面就不學了,老老實實給舅舅幹活,立起來就去和表弟打一架。”
小孩兒閉上眼,把硬幣拋了起來。
居然半天都沒掉回手裡。
梁如琢從大巴里探出半個身子,手裡攥著那枚黏著著水粉顏料的硬幣,低頭對他翹起唇角。
“我替你看了,是正面。”梁如琢說。
漂亮的小朋友努力抬起頭看他,帽子都被仰掉了,柳葉眼睜得圓圓的。
大巴啟動了,梁如琢起了壞心思,把一塊錢收到口袋裡,想看那個小孩著急大哭的樣子。
他卻沒有追,怔怔望著梁如琢,手裡絞著自己的小帽子:“叔叔,真是正面嗎?”
大巴離開帶起一路煙塵尾氣,他遠遠望著梁如琢坐回座位,露出耳後一道不深不淺的疤。那張玩世不恭的臉孔讓他怦然心動。
夏季悄然而至,老宅庭院中少有人去的林蔭灌木倒掛著垂露的野紅莓。六月底老爺子駕鶴西去,奔喪的親戚們把老宅的門檻都踏破了。
葬禮上樑如琢穿著一身黑色西服出現在老宅門口,手裡捧一束白菊。文羚挽著他的手,走路時有些顫顫巍巍的,梁如琢索性讓他抱花束,自己則用手臂攬著他,每上幾個臺階都要停下來歇幾秒鐘,就像一位可惡的紳士扶著他的小公主。
葬禮進行時文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