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儀規格自然是無法同先帝比的了, 停靈了數日便下葬皇陵。賈母等回到家中,便商議起寶玉的親事來, 道:“我從前就說,他要說親, 也不必圖岳家什麼, 只要女孩子模樣好、性情好, 他們小兩口過得好, 也就好了。”
王夫人自然是屬意寶釵的,便道:“從前自然是怎麼樣都好的,只是如今寶玉這個樣子, 瞞親家也瞞不了多時,少不得要如實相告的。女孩兒脾氣也得好, 會疼人, 守得住,能照顧著, 幫襯著才行。親家恐怕也是要知根知底、和善體恤的, 否則,恐怕要結成仇家了。”
賈母自然是能聽出王夫人的言下之意的, 只是到了如今這情形,她也不得不承認,王夫人說得有道理。就是給寶玉娶回一門漂亮活潑、靈氣逼人的女孩兒又如何?寶玉如今是能同她吟詩作對, 還是打鬧嬉笑?況且薛家的薛蟠又出了人命官司,這次恐怕不像上次那麼好解決了,夏家族人眼見著薛家不行了, 做不得夏金桂母女的靠山,又步步緊逼,薛姨媽原盤算的把夏家家資也一併收來的事兒恐怕要再做打算。如此情形,倒也不定會嫌棄寶玉的病。況寶釵素來貞靜守禮,以前看著只覺得無趣呆板,現下瞧著,卻反而是好事。寶玉如今這樣,她便是把攢了一輩子的私房交給他,若沒個厲害媳婦幫襯著,只怕也守不住。故而道:“我想著,娘娘原來元宵節的時候發的賞賜,獨寶玉和寶釵的一樣,是不是當時她就想著賜婚的?”
那賞賜已經是不知道多久前的事了,賈母一向只作不懂的,如今提了出來,王夫人心裡也暗暗發笑,但也不敢表現出來,只道:“娘娘的心思,我也不敢猜,不過寶丫頭倒確實是個好的,這麼多年來,我也常說,她這樣的女孩兒,給誰家做媳婦,都是那家子的福氣,若是給我做媳婦,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賈母便道:“既如此,先不必大張旗鼓地宣揚開,鬧得像是事情已經定下了,逼得他家不得不應一般,還需得太太先私底下同薛太太商議,也不必瞞著她寶玉的情況,你們親姐妹,什麼話都使得,她要是願意,咱們親上加親,自然是極好的。要是不願意,也是人之常情,也不必多說什麼,耽誤寶丫頭另外說親。”
王夫人忙道:“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到,我這就去辦。”
王夫人又說了幾句話,便急急忙忙地回去打發人往薛家報信了,賈母坐在椅子上,一時竟也不知自己心底是喜是悲。她一生三個兒女,到老時白髮人送黑髮人,最疼愛的女兒先她一步去了,當時就想著,這輩子也就只寶玉和黛玉兩個玉兒可以做她的奔頭了,待他倆大事定了,她也好放心去了。誰知陰差陽錯的,兩個玉兒如今卻是再無可能了。而今他們分別議親,情況卻大不相同。她也不知道是該替黛玉喜,還是該替寶玉悲。仔細想來,從薛家進京起,關於“金玉良緣”的說法在家裡就沒斷過,她壓過幾次,才算把這說法壓下去了。只是最後,竟是她自己提起來要撮合寶薛。想起來,也挺好笑的。
她正感嘆著,聽見人說鳳姐來了,便笑道:“巧姐兒病才剛好,你忙成那個樣子,怎麼有空來我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