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規矩,吃酒玩牌,要好好整頓,我們自己倒帶頭起來?”
寶玉不悅道:“大過年的,管這些作甚。”
寶釵道:“就因為過年都要整治,才顯得重視,叫他們心裡有數呢,鳳丫頭也不容易,家裡這麼多人,有的都是經年的老人了,她擺下臉來重新立規矩,背地裡被說了多少呢,咱們就別給她添亂了。”
這些天因著過年,她便從蘅蕪苑裡搬回薛姨媽那兒住去了,日日把進大觀園的角門緊緊關著,不許自家人進出,寶玉深覺無趣,嘆道:“寶姐姐這樣,越發地顯得要同咱們生分了似的。”
寶釵素來穩重,聞言也只是輕聲笑笑:“可不敢和寶二爺生分了,真正生分了的,另有其人呢,並不敢和她比,我先回去啦,你們也早些歇息,明兒不是還有筵席要吃,你們家梨香院那十幾個女孩子,吊了大半年的嗓子,除了娘娘省親的那次,也沒見她們唱過,如今可算能單獨唱給我們聽了!”
那梨香院原是榮國公生前修養之所,薛家人進京,便是暫居那裡,想著慢慢收拾自己家的院子,後來元妃要省親,家裡修園子,又買了十二個戲子,薛姨媽便搬去了東北角的一個小院子,梨香院給了那些個女孩子。當初薛姨媽住那兒,本就是圖和王夫人捱得近,能時常說說話。如今換了些年輕聒噪的戲子住著,別的不說,天天練功就能煩到王夫人。她吃齋唸佛的,一向喜靜,今天忍不住同寶玉、寶釵抱怨了這安排,寶玉因聽過那些女孩兒們唱曲,又憐她們年輕俊秀,聽母親罵她們,自然要說兩句好話,是以寶釵才拿來說笑。
姐妹們又說笑了幾句,便各自散去。惜春因一早說好了要去秋爽齋臨摹芭蕉,便和探春一路回去。月色正好,今夜又難得無風,姐妹倆喝了酒,一身熱氣,索性決定走回去。叫兩個丫鬟舉著燈在前面探路,自己互相挽著手,倒是愜意。
“二太太再說林姐姐可憐無助,寄人籬下,我也不會信了。”惜春想來喝得有些多,冷笑了一聲,“鳳姐姐是什麼精明人,今天就差沒直接問老太太要怎麼巴結林姐姐好了,我看有些人也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了。”
探春嚇了一跳,拉著她的袖子低聲道:“你說什麼呀!”
“我什麼也沒說呀。”惜春依舊是一副有些輕蔑的表情,“原先就比不過人家,不過想著人家孤苦無依的,自己還有家裡人可以依靠,拿著這點優勢裝得比她好似的。結果現在,人家也有家裡人了,還比咱們家的好,可不叫人心裡不好受?”
探春聽她說得越發不像,便拉下一張臉來:“你在說誰?”
惜春笑著挽回她的胳膊:“說我,說我自己呢。”
探春卻知道,她說的哪裡是她,分明是今天的所有人。
原先賈敏姑姑去世後,老太太心疼黛玉,把她接進家
裡,吃穿用度,皆與她們姐妹無一差別。她模樣生得好,才情出眾,為人清高,要說平時玩鬧的時候,半句惹人惱的小性兒沒耍過,那就是假話了。單是探春自己,其實就有些看不順寶玉跟在她後頭轉,處處討好她的樣兒。只是年紀到了自然明白,黛玉、湘雲這樣的,和她們不同,她們是親戚家的女孩子,甚至能與寶玉成親的,又覺得男女有別,寶玉有些言行不恰當了。
後來連林海也沒了,黛玉徹底成了孤女,王夫人的心思也越來越明朗,就是寶釵自己,一邊說著“一年大二年小,寶兄弟可切莫如此了”,一邊也時常往怡紅院去。但老夫人的心裡,什麼都不用說,自然是更偏親外孫女的。她們姐妹本就看個熱鬧,誰知道也沒過多久,林表姐就彷彿成了寶玉高攀不起的人了。
雖然這麼說不恰當,但想來,如果現在黛玉重新住來賈家,老太太絕不會在她住得好好的時候同她說,你搬一搬,好把你原來的屋子給戲子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