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月樓裡還是原先的景緻,劉遇站在書架前略看了看,也有些訝異舅舅家女孩兒們上學的專注, 怕是自己幾個堂兄弟屋裡的藏書都沒有林表妹多哩。
黛玉立在一旁等他開口。她案几上還有替二哥代筆的《玉山亭》的手稿,沒來得及收起來,只匆匆放在最下面,此刻生怕劉遇看到了。雖平日裡自喜文采,更高興自己代寫的那幾章沒人女子的詞作若是流傳出去,對自己和家裡的名聲都沒有好處。別說如今她又身份特殊,多的是人想挑出她的錯處來,以此攻擊林家甚至太子了。
“聽聞舅舅這幾日在尋琴絃,想是妹妹的琴壞了?我正巧得了幾根絲絃,給妹妹換弦。”劉遇說完,便有小廝舉著一個小木盒上來,果然是已經養好的琴絃。
黛玉知道,哪有那麼多“正巧”?太子殿下自幼學的是帝王心術,如今又開始學土木、律學、財稅等,於器樂一塊其實沒什麼興趣,底下人便是想奉承他,也不會由此入手,多半是他自己開了口去尋的。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打算把自己給元春遞信的事兒和盤托出,若是要捱罵挨罰,也認了,若是他原先不知道,提前有個準備也是好的:“我前日進宮時,替榮國府的史太君問了問賢德妃娘娘的病,賢德妃娘娘給了我一匣子書,我想著她時日無多了,那書當給她孃家人留個念想,就送去了榮國府。”
“嗯。”劉遇隨口應了一聲,又問,“有人因為這事難為你了?”
黛玉忙道:“並不曾。只是我知道這事做得莽撞,特向殿下賠罪。”
“多大的事兒,有什麼值得說的。”劉遇笑道,“賢德妃不管怎麼說,也是一朝貴妃,她要給你什麼東西,誰攔得住?況人都到了這份上了,就是想給孃家託個話,也是人之常情。要是真那麼嚴重,皇后娘娘都不會允許你把那書帶出宮去的。”
黛玉聽他說得隨意,總算放鬆下來似的喘了口氣。
劉遇又道:“方才你桌上的算籌,好是好,不過是二表哥送你的罷?他的手大,這些算籌也重,擺起來又佔地方,你拿幾根不打緊,要算什麼大數件就不行了。回頭我找人給你打一套輕便些的給你。”
黛玉忙道:“我不過是學著玩玩,現在的這套算籌已經很夠用了。殿下日理萬機,很不必為了這個費心。”
“有套趁《孫子算經》呢,妹妹學這個,並無壞處。若是有不會的,不妨去問三表哥,二表哥在這上面的天賦並不如三表哥。”
黛玉抿唇一笑,應了下來。
劉遇也不便久留,略說了說話,就要告辭。黛玉送他出漱楠苑,他卻忽然回頭道:“對了,《玉山亭》裡的曾女俠,雖然到處都說
她不會死,甚至連太后都說,若是曾女俠死了,她就不看了,但我想著,玄機客還是按著自己的初心寫她的故事為好。”
黛玉呼吸一窒,幾乎要背過氣去。曾女俠是林徹忙碌,來不及寫話本的時候,她心血來潮隨意寫的幾個小故事裡的人物,同《玉山亭》的主線有些聯絡,但是又關係不大,並不會影響主線,她的確是有讓曾女俠戰至絕境、力竭而亡的打算,但是劉遇怎麼會知道?不,應當說,他已經知道了《玉山亭》現在是她在寫了?這事她連秦嬤嬤都不敢透露,因為必定不合規矩……她悄悄地抬起眼打量了一下劉遇,這位已經比她高出了許多、隱隱約約有了男人身板的殿下,如今眉目含笑,說不出的風流俊逸,在樹蔭下略歪著頭看她,光影斑駁間,顯得分外遊刃有餘。
“有些東西二表哥寫不出來,他天生順遂,這輩子沒嘗過孤苦離別。你放心,我替你保守著秘密。”劉遇說完這句便起身走了。留黛玉一個人愣怔著站在院中,面紅耳赤,不知所措。
尊貴無匹的太子殿下,其實也是個自幼沒了母親的可憐人,她悄悄地寫在《玉山亭》裡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