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不敢答話,只小心應對著。
鳳姐氣倒在床上,一時哭一時罵的。賈璉這國孝家孝兩重孝裡偷娶二房, 本該是人人唾罵的事兒,但他擺出個“一切為了子嗣著想”的態度來, 誰會說他不對?她成日裡操勞, 累壞自己的身子,圖個什麼?這些人嘴裡口口聲聲奉承她這個二奶奶, 實際上有什麼事兒都瞞著她, 叫她怎麼咽的下這口氣?
平兒問:“興兒那天信誓旦旦地說二爺沒出事,要不把他叫來問問?”
鳳姐冷哼了一聲:“他們是打量我快死了, 那邊‘奶奶,奶奶’的都叫起來了,哪裡能有一句真話呢?索性我此刻就抹脖子死了, 乾乾淨淨的,皆大歡喜了!”
平兒唬了一跳,忙道:“何必為了那幾個人說這種話, 別嚇著姐兒。”她不說還好,一說起這個,鳳姐想起巧姐兒來,更是嚎哭不已:“難道女兒就不是他生的了?平日裡看也不看一眼,姐兒病了這麼多次,他管過一次沒有?成天說什麼兒子兒子的,林妹妹的父親官不做得比他大,家底子不比他厚實,也沒像他那樣成天唸叨著絕後啊。她母親沒了,她父親愣是沒續絃,要是擱我們家,我今天閉眼了,明天新奶奶就要揪著你的頭髮讓你跪下伺候了。”
平兒道:“什麼新奶奶舊奶奶的,好端端的咒自己做什麼。”
鳳姐咬牙切齒道:“我就說說罷了,要我老老實實地給人騰位子?門都沒有!我倒要看看,最後我和那個小浪蹄子,是誰死誰活呢。”
平兒聽她這麼說,知她是下定了決心,也不知賈璉偷娶的那個二房是什麼樣的人物,經不經得起這番折騰,又恐鳳姐才將將把身子養好了一點兒,被這麼一氣,又要虧著了。可惜她到底只是個丫頭,也不敢勸什麼,哪回那兩口子鬧起來,不是她裡外不是人?她到底是鳳姐的陪嫁丫頭,別人說鳳姐不容人,總要拿她說事,她心裡卻沒覺得賈璉是什麼香餑餑,需要去爭去搶的,鳳姐不讓她近著二爺身,她也沒那個心。都說鳳姐為了鮑二媳婦的事兒打她是沒良心,可到了後來,一屋子的人都在怪鳳姐,反沒人提賈璉的錯處了,她又有些不值來。
鳳姐做事一向雷厲風行,她先是交代下去,不準透露一個字給賈璉,“你們怎麼幫著二爺瞞著我的,就怎麼給我瞞著他,不然的話,叫你們知道我和你們二爺誰更厲害”,下人們都知道她說到做到,心狠手辣比賈璉更甚,誰敢不應?又叫了旺兒來,旺兒只被一問,就唬得魂飛魄散,只推說自己不知,把事兒都推給了興兒。鳳姐眼珠子一轉,只問他:“那兒到底是什麼人,你給我說清楚了!”
旺兒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又道:“和她母親和她妹子住著,別的尤罷了,她妹子是個厲害的人,不好相與的。”鳳姐問:“說來聽聽,怎麼個厲害法。”旺兒便把那日尤三姐同賈珍、賈璉兄弟倆吃酒,是如何拉下臉來痛罵灑落、肆意糟蹋的事兒說了一回:“因他模樣好,那邊珍大爺十分喜歡,她天天挑揀穿吃,一有什麼不如意的,就要破口大罵,珍大爺何曾隨意了一日,倒花了許多昧心錢。”
鳳姐聽了便罵道:“什麼東西,那地方是個窯子不成?他尤家的丫頭沒人要了,偷著只往賈家送,行著那窯姐兒的舉動,還當自己是大家閨秀了不成?”說是這麼說,心裡也知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賈璉的二房如果真有個厲害的妹子,又是個願意撕下臉面來鬧來吵的,那她恐怕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畢竟別人不要臉面她
還要,賈璉又向著那邊,就連王夫人都時常勸她大度些,若是真的在子嗣上無望了,不如早做打算,不光是賈璉,連她也能有所指望,總不能像林馥環那樣,真鬧到了回家的地步,難道對她有好處?王家又不像林家那般行事任性,丟得起這種人。自己親姑姑都這麼說了,何況素日就看她不順眼的邢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