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今天是來向醫生告別的。”
易岺忽然失去了記錄這次談話的興趣。他放下筆,眸色溫和地看著少女,安慰道:“如果主人格受了強烈的刺激,你還是會甦醒。你只是睡著了,不是消失了,你會一直存在。”
身為林秀竹的心理醫生,他本該用專業的手段為她治療多重人格障礙症。他本該讓多出來的這個具有反社會傾向的人格長時間地沉睡,甚至永遠消失。
然而現在,他卻用溫柔的語氣撫慰著對方的沮喪,並用言語之間的暗示增強她的信念。有了這份信念,她就一定會甦醒。
他在做與自己的職責相違背的事。
易岺摘掉眼鏡,按揉高挺的眉骨,心裡止不住地嘆息。他隱隱意識到,自己對這位小朋友的關心似乎超過了某種界限。
烏芽芽繼續擺手:“不是的,我不會再出現在林秀竹身上了,我和她的交易已經結束了。醫生你不懂。”
易岺戴上眼鏡,沉聲說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執意認為自己會消失,那麼這件事就會變成真的。你是意念的產物,也將由意念終結。這是你期望的嗎?”
他很難相信像烏芽芽這樣強勢的,充滿著澎湃生命力的靈魂,會自願放棄這具身體的掌控權。這與她的性格完全不符。
烏芽芽抬頭看天,還是那句老話:“反正你不懂。我就是來說再見的。”
面對這樣一個高度對抗性的人格,易岺沒有辦法透過言語的交流來分析出她此刻的心理狀態。
於是他拿出一張白紙和一支鉛筆,溫聲道:“那你畫一幅畫作為送給我的分別禮物吧,主題是房子、樹木和人。”
在心理學上,這叫房樹人測驗。受測者不想暴露的內心世界,最終都會明明白白地體現在他們信手塗鴉的畫作中。房子、樹木和人,是他們對社會,對家庭,對自己的定位和理解。
易岺把一個資料夾遞過去,補充道:“拿這個墊一墊吧。只畫房子、樹木和人,這樣比較簡單。你別告訴我你不會。”
最後這一句無疑是激將法。
對於好勝心強,對抗性又極高的烏芽芽來說,這簡直就是侮辱。
“畫畫誰不會?”她立刻便把資料夾墊在紙下,刷刷刷地畫起來。
她先畫了一棵樹,然後畫了一棟破破爛爛帶尖頂的房子,又在房子的外牆開了一個小小的窗,然後在窗戶裡畫出一個身體蜷縮的小男孩。小男孩的雙腿被一圈麻繩牢牢綁著,雙手揹負在身後,似乎也被綁著。
最後,她在那棵樹的枝杈上畫了一隻小小的烏鴉。烏鴉圓溜溜的眼睛對準小氣窗,彷彿正在凝視那個被捆綁的小男孩。
易岺雙手環胸,漫不經心地看著烏芽芽。
當烏芽芽畫出一棵樹的時候,他的眸色波瀾不驚。當烏芽芽畫出帶尖頂的房子時,他眉頭微微一皺,若有所思。當小男孩與小烏鴉相繼出現,他深不見底的眼眸竟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猛然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盯著這幅畫,以及畫畫的人。
他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向來溫和的臉龐因緊繃而顯現出冷酷的本色。
“畫完了,給你。”烏芽芽把紙遞過去。
易岺立刻便接過這幅畫,用銳利的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解讀、分析。
這是偶然嗎?是嗎?
父親為了保護繼母以及繼母肚子裡的孩子,動用家族力量抹消了當年的綁架案。警察那邊根本就沒接到報案,外界也未曾得到口風,而他則被幾個保鏢押上飛機,永遠放逐。
那兩個綁匪早就被父親解決掉了,而父親沒幾年便猝死在家裡,繼母變成了神志不清的瘋子,她的孩子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廢物。除了易岺,沒有人記得當年的事。
然而這幅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