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些吃驚,他抬頭去看母親,似有一點隱秘心事被窺破。
“皇帝不用這樣瞧著我,只說是與不是,”鄭太后嘆了一口氣,坦然道:“阿孃這一輩子什麼風浪沒有見識過呢,宮變都不知道幾回了。”
早年來自天下最具權勢者覬覦追逐的目光,教她見慣了宮闈金玉其外的風月,也於此方面格外敏感。
太上皇對於皇帝的內帷是不甚關注約束的,皇帝若是有個出身楊氏的皇后寵妃,或許那一套凜然說辭尚且有暗暗徇私的合理,但隨國公府卻並沒有什麼值得人破格優容之處,反倒叫人覺得不正常。
居高位的人做事總是格外心狠些,即便是她,在當殺政敵的時候即便會有猶豫,也不會做到像皇帝這般保全楊氏,這叫她不免對向來以光風霽月示人的親子生出許多懷疑。
若是楊家的娘子受惠於隨國公府的恩榮顯赫,那如今大廈傾覆,她早就不會在此,但若是隨國公府受庇於她呢?
九重之上的君主,權力一旦脫離世俗的束縛,總會做出許多驚世駭俗的舉動,這一點在她瞧見御前內侍出現在遠志館的時候就有所猜測。
“是,但也並非是阿孃想的那樣,”聖上問心無愧,在這上面毫不遲疑,然而於如何剖白上卻需斟酌一二:“兒子……不過是瞧她可愛可憐,心生惻隱,閒暇時教導一二,若論男女之情,半分也沒有。”
“後宮粉黛嬌娥不計其數,若朕昏庸,也可皆為朕所有,”前世因果難以言明,然而面對一個年幼的女郎,聖上確乎是沒有這樣的心思:“兒子若存私心,下旨大肆宣召搜捕,藉口不知幾多,何必遮掩。”
他這樣斬釘截鐵,太后輕舒了一口氣,她近前輕握了握聖上臂膊,溫聲勉勵道:“那就是阿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聖人久居正位,阿孃也擔心會有小人在側,教唆聖人耽於遊樂,自傷聖譽。”
太后還是顧慮他又要疑心太上皇的,“上皇如今秉持‘不痴不聾,不做阿家翁’,樂得逍遙,是我自己多疑。”
她自己主政長安時都不許臣下長舌,私議她於弄璋上的無能,對皇帝在內宮裡的事情也有底線地寬容,“我雖不明白,但你有分寸就好,畢竟好為人師,也不失為是一種消遣。”
太后默了默,大約是憶及故人:“這一點確實父子相肖。”
皇帝前後有過三位父親,他們各有短長,固然教他受益,但是最深遠的影響卻來自於母親,中宗皇帝對她的鐘情使她擁有了青史留名的契機與無盡權勢富貴,但卻並非她本願。
聖上對母親這樣的寬宏不免有些未能言盡實情的愧然,她半世沉浮,雖然經歷內廷爭鬥,然而卻又善待中宗經歷變故還能存活的嬪妃,與太上皇對子女的養育教導上更是豁達,於帝后中罕見。
她不是不願意關心,只是覺得孩子們長大了都有自己的主意,她手邊也沒有太合適的人選,索性叫孩子們自行快活。
“不過皇帝也像我,太容易憫人,上皇拿住了我這一點,被他哄騙了許多年。”
太后自嫁上皇,又過了許多年,夫妻和順,雖偶有磕絆,也較從前更為隨意舒心,她說起來不過是玩笑:“皇帝把那女學生帶走罷,我也要沐浴用膳,留你們在這裡不自在。”
楊徽音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太后的浴池是何等奢華用度,她完完全全被服侍太后的宮人伺候擺佈,出來的時候還有一點恍若不在人間的眩暈。
她出來拜見的時候,太后纖若無骨的素手剛從太上皇唇邊移走,見到她換了朝陽當年儲存下來的衣裳,用絹帕擦過手,叫婢女將桌上的冰鎮楊梅裝了盒給她拿著,莞爾道:“好孩子,拿回去吃罷。”
楊徽音謝恩出來,卻見聖上的輦停在外面。
“叫人把輦抬回去罷,”晚間清爽,聖上也欲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