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滿盞乳酪,望見桌上許多佳餚,也只是戀戀不捨地將碗筷放回原本的位置。
聖上瞧見她這樣心情才好些,莞爾道:“何必可惜,瑟瑟好生讀書,晚間還有更好的。”
這些宮中主子們只動過一口半口的佳餚,通常會被賞給親近的下人,不會浪費,今日午間事起不意,膳房未能預備齊全,若是來日長久在文華殿中,會有更多她喜歡的珍饈佳餚。
“那瑟瑟如果不好好讀書,聖人就不會給我吃這些好吃的嗎?”
楊徽音很是認真地漱口擦手,從皇帝更習慣的新式高椅上跳下來隨在他的身後,往書桌處走去。
聽說當年聖上讀書時也時常與秦太傅在這裡食宿,秦太傅身體有疾,是跪坐不下去的,所以太后體貼地安排了高桌椅。
她也很喜歡這裡的一切,不僅僅是因為這裡的擺設,也是因為這裡是聖上從前讀書的地方。
看見這些舊物,她彷彿也能瞧見當年聖上與她一般,小小的年紀卻要起早讀書,艱難地從這些書本里領悟大道理。
聖上遭她這樣一問,微怔了怔:“自然不會。”
他自然不會希望瑟瑟不上進,但她願意怎樣卻也隨她,不會拿這些美食華裳當作獎懲。
皇帝在還很年幼的時候,身邊便已經沒有可以相伴讀書的親兄弟,文華殿素來只供他使用,如今因為多了一個女郎,才添置了矮桌。
他語聲甚輕道:“瑟瑟不必一上來便要讀拗口的《上林賦》,循序漸進,《詩經》短小,但也有深意,你能背幾首就已經很好。”
皇帝想一想也知道她驟然拔高的水平是怎麼回事,楊文遠也是一個好面子的人,不願意叫女兒顯得太平庸,“你若是覺得《詩經》也艱澀,便先學些更簡單的。”
楊徽音聽得出來人真心的稱讚,但是聖上跪坐在她身側,親自鋪紙取筆,那一顆心咚咚直跳,卻比方才離得遠時更拘謹。
讀書也是需要趣味的,聖上提筆凝思,回憶自己年幼時中宗與太后如何手把手教導他、選擇了何種讀物,卻見旁邊跪坐筆直的楊徽音自己從書箱裡取出了那本險些要被天子棄之不用的《詩經》。
“聖人這樣說,瑟瑟一定會更努力。”
她如今離聖上這樣近,已然嗅得到他身上淺淡薰香,那種高高在上的隔閡消失,她厚臉皮地自覺多了幾分親近。
“耶耶本來想教我學幾句白詩,是我自己想要學《詩經》。”
“為什麼?”聖上知道她當然是想自己追問,便從善如流地問道:“瑟瑟是覺得它簡短押韻?”
“聖人送了我好些東西,我有時候想和人誇耀一番,卻又不知道該怎樣形容聖人才好。”
她搖搖頭,語氣裡難掩狡黠,“我聽大姐姐說《詩經》裡面誇君子的話最多,我背了抄下來就可以隨時拿來用呀,並不覺得吃力。”
只是到了耶耶面前,容易被嚇忘記,原本努力背熟了也會忘,但是現在她卻記得每一首,迫不及待想現在背給聖上這個新老師聽。
聖上聽過此言,孩童的無心之言似乎教他頸處漫上了一點紅,他隔了須臾,緩聲笑答道:“那倒是辜負楊娘子一片心,朕並非君子,當不起那些讚譽。”
君子與君王,一字之差,卻大有不同。
他忽然想起來她說的短暫夢境,夢境與現實所謂的細微差別,卻只是冰山隱隱露出的一角。
他曾經是那樣殷切,但是她卻一再推拒,便是礙於君恩,也不自覺會嫌酸。
賜給過她的鮮果也不在少數,但是她唯獨不愛含桃,也不喜歡賜給她含桃的主人。
她並不是因為長大而改變口味,只是因為喂她含桃的那個人是他罷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