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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嗤笑一聲,“朕不過是充當役夫,去給人送幾籃子含桃,倒弄出好大的陣仗。”
宇文冕面上顯出幾分猶疑掙扎,聖上平素微服出遊其實也不少,只是很少大張旗鼓驚動旁人,大多數時間是去探望長公主與秦太傅,如今秦太傅已經去世,今日皇帝輕車簡從,還要紆尊降貴親自去送珍貴果品,那麼要探望的大約就只剩下長公主了。
“阿冕還不去,是有話要對朕說?”
宇文冕見聖上神色,便知天子已洞悉他所想,深吸了一口氣:“臣只是聽陛下席間說起楊家的女兒,便想起了妹妹,不怕陛下笑話,她自從有幸受邀花朝宴,見過公主府景色,連夢裡都惦記著。”
他確實惦念著長公主,前些日子母親想要叫他去赴宴沒有應允,現在卻有些後悔。
皇帝“唔”了一聲,卻不接他的話,語氣輕快道:“這個不難,明年花朝,叫朝陽再辦一次就是了。”
……
氣候風土不同,長安養出來的含桃不如進貢的味道更好,這東西儲存不易,每年上林苑進給宮中的含桃會精挑細選,在貢品抵達長安之前先讓帝后嬪妃享用。
但無力如天家一般奢靡享受的臣子除了高價購買市面上的東西,只有在每年春日,聖上宴請賓客的時候才能得到允許,讓臣子們自己到林間隨吃隨摘,享受一番林下野趣。
當然往常這種金貴到幾乎只能出現在宗廟祭祀上的水果是不允許臣子私自拿回家中的,不過臣子裡面也難免有些厚臉皮的流氓,仗著聖上賜恩不會計較,會不要臉地再偷藏些拿給自己的家眷。
皇帝也知道這種時候在場會讓旁人不自在,因此每每到這種採摘的時候都會先行離開,使臣子們自便。
而隨國公世子偏巧就是這樣自便的流氓。
他頭一回參與這樣的盛事,雖然有些顧慮,不敢像皇帝寵臣那樣明目張膽,但還是偷偷拿了些回府上。
楊徽音平日不用外出,就換上了自己的舊衣裳,騎著自己的竹馬到了花園玩耍,叫皖月託著她上樹折柳枝和桃花編花環來戴。
皖月是楊徽音乳母的女兒,比服侍的主子大不了幾歲,託舉小娘子胖乎綿軟的腰臀多少還有些吃力,額間逐漸冒出細細密密的汗。
這時節旁的姑娘和公子都出去玩了,七娘子年歲太小,沒有機會在外面認識可以約著出去玩的好友,嫌帶一個小孩子出去玩太麻煩,都紛紛推託,七娘子只能和她在隨國公府稍顯蕭瑟的庭院裡玩耍。
“皖月,你累不累呀?”楊徽音感受到那雙託舉自己的手微微顫抖,奮力去折了一枝根莖細軟些的桃花,舒了一口氣:“快把我放下來吧,咱們騎著竹馬到水榭去坐著,我編一個,也給你一個。”
“娘子我不累!”皖月咬牙用著勁,女孩子說話本來就尖細些,她氣運丹田,一下驚起幾隻鳥雀,她用力把楊徽音往上託舉,“娘子多摘些,咱們一會兒可以給雲姨娘也編一個……”
皖月正說著,忽然注意到柳蔭處忽然出現的身影,“誒呦”一聲,手上頓時失了氣力。
楊文遠剛行到近前就聽見府中的稚齡侍女大聲喧譁,然而他今日人逢喜事,心情極好,不願意和下人們計較,可是當一個穿著歐碧色羅裙的小姑娘從樹的半腰跌落,順著土坡咕嚕咕嚕滾到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沒那麼淡定了。
楊徽音灰撲撲的手裡還拿著染了塵土的桃枝,彷彿是一瞬間就從高處移到了地面,叫人發懵。
她抬起自己的小胖手,才看到上面紅破的血痕,後知後覺地“哇”了一聲,還沒等痛到哭出聲音,仰頭一瞧,眼裡蓄滿的晶瑩淚珠就停在了原處。
朦朧淚眼之外,她瞧見耶耶今天穿了一身十分神氣的衣裳,比往常更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