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劍臉色愈寒,目中積壓的火氣,似一座火山,隨時可能噴出灼人的菸灰。他顫抖得握著手中銀槍,還想說些什麼,不經意一低頭,卻陡然睜大眼睛,面如白紙。
被他打翻的那口鐵鍋下,肉湯漸漸滲入地面,煮的軟爛的肉骨滾落滿地。可那骨頭的尺寸模樣,哪裡是牛骨羊骨,分明是一根完整的小腿脛骨。
最後的心理防線在這一瞬間,徹底崩潰,年少的主帥發瘋一般掄起長槍,毫無章法的挑翻、砸爛一口又一口鐵鍋,直到虎口被震得流出血線,都渾然不覺。
當年,威虎軍聲震九州,和破虜營令人聞風喪膽的戰鬥力一起傳遍九州的,還有它殘暴噬虐的惡名。其中,用食俘虜之肉來慶戰功的方式,就曾被許多人詬病。
兩年前,年僅十七歲的東陽侯府孫侯爺、昔日烈雲騎主帥被任命為破虜營主帥,營中戰功赫赫的老將自然不服。面對那群粗獷的軍中漢子,年少的白袍將軍,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三日三夜,一人一槍,連挑整個破虜營,從資歷最老的將軍,到無品無階的普通小兵,直至所有人心服口服。
他知道,在這個崇尚力量的地方,想要征服對方,必有擁有更強大的力量。可當他看到自己靠征服的力量、努力了兩年想要改掉的軍中陋習,再次死灰復燃時,少年心志第一次備受打擊,忽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谷中一片狼藉,已淪為美味的殘肢斷骨混著粘稠的肉湯,流得滿地都是。年少的主帥發洩完畢、正雙目發紅的喘著粗氣,彷彿蓄勢待撲的猛虎。
所有將士都陷入了沉默,氣氛壓抑的厲害,彷彿雷雨之前的悶熱。這時,一聲尖細的嗓音劃破凝滯的空氣,遙遙傳來:“王上密旨到!”
整個下午,九辰都靠在湖邊曬太陽。
當楓林漸晚,遠山吞沒最後一抹夕陽時,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裡的寧靜。
這一次,來的是穆寒。
“將軍,王上有旨意傳來。”
穆寒翻身下馬,恭敬的遞上一個黑色絹帛。
九辰眼皮動也不動,道:“老規矩,把甲字封口的絕密暗報檢出來,交給傳令的使者。”
穆寒喉頭動了動:“將軍,這次是密旨。”
九辰略一皺眉,這才肯睜開眼睛,果見那捲絹帛的封口處,蓋著巫王黑印。那黑印上塗著特製的磷粉,輕輕一撕,便竄起一團白焰,壓著封口的黑龍圖案也被燒焦。只有極為絕密的王令,才會使用這種處理方式。
九辰解開絹帛,取出裡面的竹條,待掃了一眼,面上卻毫無喜色,一雙劍眉,反而擰的更緊。
穆寒滿是詢問,卻不好主動打聽。九辰把玩著竹條,輕牽嘴角:“後日,文時侯要押送一批破雲弩回滄溟,王上命破虜營與死士營沿路護送,不得有失。”
穆寒心裡明白,這是趟苦差事,破雲弩事關重大,若出了差池,誰都擔待不起,便慨然請命:“屬下願意一試。”
九辰雙目透出幾分犀利:“此行艱險,讓宗玄和你一起去。”
“是,將軍。”
穆寒領命,見九辰依舊心事重重的捏著那封密旨,心中一動,問:“王上可還有其他旨意?”
九辰靠在樹上,又將那根竹條把玩了許久,才皺眉道:“王上命本帥和季將軍即刻隨傳令使回滄溟覆命,詳細彙報此次戰事。”
在穆寒印象裡,無論遇到多麼棘手艱難的事,都沒見九辰露出過如此一籌莫展的神色,訝然之餘,問:“將軍打算何時出發?”
九辰不答,反而上上下下打量起穆寒,忽道:“本帥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穆寒被他盯得發毛,有些忐忑的道:“末將愚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