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認識這個缺失右臂的中年人,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李廷兩年前在沙場上重傷截斷手臂後就卸甲還鄉,如今已是一身布衣,兩邊眼角刻了幾道皺紋,神色卻是坦然的,望著百里霂笑了聲:“大將軍別來無恙。”
百里霂似乎感慨良多:“沒想到,我們在靈州還有相見之日。”
“將軍這一戰舉國驚動,連我們那的窮鄉僻壤也知道了,我趁著農時不忙,來看看將軍。”他說到這,躬下身像當年一樣對百里霂行了個軍禮,然後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曲將軍呢?”
百里霂頓了頓,笑道:“他趁著年末回薊州去了,”他扶著李廷的左手臂將他拉到上座,硬按著坐下之後,又問,“如今在家裡,日子還清閒麼?”
“呵,”李廷笑了笑,“現在還行,到了春耕就要忙了,將軍別看我這樣,犁田耕地做得也不比常人吃力。”
百里霂沉默了片刻,抿唇拍了拍他的肩:“你要不要搬到建墨去,大家也好照應些。”
“拖家帶口的,”李廷搖頭,“在老家就很好。”
眾人感嘆了一番,又不免說起當年並肩征戰沙場的往事,正在談笑的時候,外間風塵僕僕地進來一名士卒,向著百里霂行了個軍禮。
百里霂見他眼生得很,一時想不起來,望了望一旁的尹翟,尹翟忙道:“這是一營的譚言,和曲將軍一樣籍貫薊州。”
“哦?”百里霂挑起眉毛,“你有什麼事嗎?”
士卒大約是剛過完年,還一身喜氣,沒了平日的拘束,對著百里霂笑嘻嘻地說道:“曲將軍讓我帶個口信回靈州。”
“什麼口信?”剛剛大笑過的百里霂,嘴角的笑紋還沒退去,溫和地看著這名士卒,示意他說下去。
“曲將軍說,可能要再告一個月的假,嘿嘿,他初八成的親,新婚燕爾的……”士卒抓了抓脖子,笑著抬起頭,驀然就看見上座的大將軍臉色僵硬得怕人。
其他人卻渾然不知地炸開鍋來。
“喲,這小子竟然搶在我們先頭成親了。”
“說起來曲將軍今年二十有八了,也不早了。”
“大過年的也算是雙喜臨門,嘖嘖,不知娶的新娘子漂不漂亮,不然可真可惜了他的人才。”
“哎,譚兄弟,你見過他家新媳婦了麼?”
士卒被叫了一聲,才回過神來,忙笑了笑:“沒見過,不過聽說新媳婦的娘可是那一帶有名的美人。”
“嘖嘖……”一幫尚未娶親的男人又紛紛感嘆了起來。只有寡言的李廷聽了訊息後,面上露出複雜的神色,看向了將軍的側臉。
沉默已久的上座忽然傳來一聲低笑,百里霂眯起眼睛,輕輕笑道:“既然是新婚,就帶信告訴他,不必急著趕回來,再待些時日無妨。”
“是。”
士卒退去之後,四周依然是眾人高聲談論的聲響,而百里霂卻彷彿什麼也聽不見了似的,慢慢站起身,向後廊走去。
傍晚,蘇漓走進大將軍的臥房時,幾乎以為是掉入了酒窖,地上橫七豎八滾了一地的酒罈子,滿屋的酒氣。百里霂靠在窗邊,手裡晃著一個糙肚陶面酒壺,時而灌上一口。
然而光看他的面色和神情,卻是冷靜淡然的,似乎與酒醉並無干係,一口口的烈酒如同清水一般喝了下去,毫無動靜。
“我聽說了。”蘇漓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拍開手中酒罈的泥封,嗅了嗅溢位來的醇香,“我知道你現在該想要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