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蘇漓,你還不明白麼,這麼多年的仗我早就累了啊,能趁這個機會離開這裡也是解脫。”
“你就這麼急著去找曲將軍麼,”蘇漓手指直髮顫,“我知道我的話你根本不在乎,若是曲舜還在,他的勸告你一定會聽,是不是?”
百里霂輕輕搖頭:“曲舜不會勸我,我的決定他從來都不會悖逆。”
“好……好……”蘇漓已然氣極,倒退兩步一手抓過百里霂掛在牆上的佩劍。
百里霂厲聲喝道:“你要做什麼!”
蘇漓“錚”的一聲拔劍出鞘,劍尖指地,向百里霂顫聲道:“我家先祖曾是輔佐大炎開國的重臣,誰料在之後的權勢傾軋間險些禍及滿門,從那之後族中再無人輕易出仕。在父親過世之前,我曾經寫了信告訴他,我如今跟隨的那個人天縱英豪,放眼當今世上二十年間再無一人能與之相比。”他說到這不自覺有些哽咽,“可我沒想到,我願用一生所學輔佐你,你竟然不願意。”
“蘇漓……”百里霂隱約猜到他說的先祖是炎太祖的第一謀士蘇恆青,心裡一震,“你家學淵源,怪不得如此精通謀略,我這些年慢待你了。”
“百里霂,我不是逼你造反,實在是……”他紅著眼眶握緊了劍,“實在是隻見得名將縱橫沙場,不能見忠烈血濺朝堂。與其看著你白白赴死,不如閉了眼把你給忘了。”
百里霂牢牢盯著他手上的劍:“你要做什麼!”
蘇漓長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自然不是效匹夫們氣短自盡,”他猛然揮袖,扯起衣袂,“我再問你一次,肯不肯起兵?你若不應允,我們割袍斷義,從今至死,再不相敘。”
百里霂睜圓了眼睛看著他,像是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這個清秀的年輕人,骨子裡竟是這樣倨傲決絕。他努力放低了聲音,慢慢道:“蘇漓,你何苦把你我都逼到這種境地。”
“我只要你一個答案。”蘇漓緊攥著拳頭,指節都泛出了白色。
百里霂漆黑的瞳孔凝望了他很久,像是要把一生的不捨都融在這凝望裡,而後,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蘇漓咬著牙竟笑了一聲:“好。”他用力地閉上眼睛,又睜開,一滴剔透的淚水從眼角滾到臉頰,然後落下。
布帛被利劍劈開的聲音很輕微,卻響徹了百里霂的耳膜,那一角翻飛的白色衣袂輕盈地落到了地上,而蘇漓已經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這一切都突兀得讓百里霂晃了個神,他甚至連那個年輕人離去的背影都記得模糊,雖然那是他最後一次看見蘇漓的背影。
三月二十日,清晨。
所有身負軍銜的將士都奉命來到賀蘭郡衙外,這些人裡有西北軍,也有靈州軍,還有北涼軍,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來得茫然,並不知道大將軍要宣佈的事究竟是什麼。
百里霂穿著一身布衣站在最高處,沒有著劍甲的他看起來少了以往的凌厲之色,但氣度不減。他揚手作揖,向著四面八方的所有將士:“百里霂今日要奉皇命回都建墨,或許不再有相見之期,諸位保重。”
他這一番話激起了一片譁然,武戎等幾名親近校尉立刻擠了上來,急急問道:“皇上召將軍回去所謂何事,為何不當眾宣旨?若是朝中出了對將軍不利的言語,我等願聯名上疏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