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驀地像被燙傷了似的,鬆開了抱著他的手臂,他垂下頭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嶽寧,你把曲舜送回大營休養。”
嶽寧怔怔地從他手中把曲舜扶了過來,還沒說話,就見他已大步離去,向著傳令快騎道:“回營告訴尹將軍,帶烽火營五千人隨我來。”
這一聲令下之後,百里霂面色冷硬地跨上逐日,一抖韁繩,直接向著賀蘭郡去了。
嶽寧還愣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幾個士卒已擁著軍醫過來,就著馬車還算寬敞,當即給曲舜上藥包紮。老軍醫仔細看了看傷口,不由得吸了口涼氣:“好毒的手,還用了孤草汁。”
士卒忙問:“什麼叫孤草汁?”
“是一種有棘刺的矮草,孤草性孤,它這小刺,若是刺到人指頭上,整個胳臂都連著痛,可見厲害。曲將軍這不是失血過多昏迷,而是活活痛昏過去了。”老頭低聲嘆著氣,讓人取清水來給他洗傷口。
前軍一滯,後軍自然立刻派了人上前問緣由,不多時,蘇漓便一騎快馬急衝衝地趕過來,見了嶽寧,還不及見禮便問道:“曲將軍受傷了?”
嶽寧忙側過身子讓他上前,蘇漓探頭一看,也是吃了一驚,臉色突變,問道:“百里霂呢?”
“去賀蘭郡了……”
蘇漓眉頭一緊,望著道路前方喧囂的風沙,低聲道:“要出大事了。”
陰晦了大半日的天空烏雲翻滾,籠在偌大的賀蘭郡上空,風勢更大,吹得守城士卒睜不開眼睛。
郡內道路上幾乎沒有什麼行人,郡王手令自城西到城東所有大路一概封鎖,又命店鋪閉門,商販百姓各自回家,不得外出。有好事的平民從門縫裡向外窺探,正看見郡王守衛們押著一批身穿鎧甲計程車卒從大路上走過,而被押的那些人恍惚就是早間闖進城的那支騎軍。
百里霂進城時看見的正是郡內這一片蕭條黯淡的景象,街道上安靜得如同深夜,只有街口歪斜的攤鋪上大半片油布被狂風扯得呼呼作響。逐日載著百里霂踏過幾條大路,忽然在一個岔口停住了,百里霂低頭一看,馬蹄前分明是道路上坡蜿蜒流下的一條血跡。
尹翟有些不安,策馬上前:“將軍,這是……”
百里霂臉色冰冷地看著地上,低聲道:“隨我來。”
他策動坐騎,逆著血流的方向行去,逐日腳程極快,一會便遠遠地把其他人甩在了後面,尹翟忙催著身後的烽火營士卒,自己也加快了幾鞭,去追趕百里霂的背影。
直到這條上坡大道行至盡頭,尹翟的坐騎才追上了逐日,他看見男人寬闊的背影停在了那裡,一時有些疑惑,而等他看清了前方讓百里霂停住腳步的一幕時,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那裡橫了遍地的死屍,滿目的鮮血將他們身下的土地都染紅了,沿著青石路面向下汩汩流淌,而這些屍體上的鎧甲再熟悉不過,正是自己的同袍。
“這裡是賀蘭郡執法之地,地勢最高,行刑後犯人的血會沿著路邊一直流下去,讓兩旁的人看看,以儆效尤。”說這些話的人是蕭振,他此時就在左側的平臺上站著,身邊圍了一圈的賀蘭郡守衛,“王爺本要饒過這些人的命,誰料他們在押送途中掙脫枷鎖,殺了一隊守衛,王爺不得已,下令處死了他們。”
他說到這,抬起眼看著百里霂:“王爺說,餘下的那些人暫且扣下,大將軍若是知道好歹,就先回去褪了劍甲,再來請罪,否則……”
百里霂此時才將目光從遍地的屍首身上轉了過來,那眼睛像是被血光映染了似的,紅得發沉,直把蕭振嚇得向後倒退一步,猶豫著住了口。逐日的馬蹄忽然動了動,向著他們的方向打了個響鼻,一眾侍衛立刻拔出刀來,豎在面前,警惕地看著逼近的這一人一馬。
只聽“錚”的一聲輕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