覷了一番,才有人開口答道:“蘇郎將這幾日吃睡都在城樓上,已經好些時候不曾回營休息了。”
百里霂略微一怔,回身向親兵交代了幾句,隨後便獨自策馬向靈州北城樓下而來。
來往計程車卒雖然大都灰頭土臉,但還算井然有序,沿著青石的臺階向上走時,正遇著一隊巡營步卒,領頭的忙停下腳步行軍禮。百里霂抬起手止住了,向他們稍稍詢問了之後,又拾階而上,來到了城頭。
灰塵被風吹起後,揚在空氣裡,像陣青煙似的,遮得城上有些朦朧,百里霂張望了一番才看見坐在陰影裡的那個身影。即使埋著頭,也仍能看出那是蘇漓,正抱著膝蓋沉默地坐在那裡,懷裡是一柄連鞘的長刀。
“蘇郎將,大將軍來了。”一名城頭值守計程車卒出聲提醒道。
蘇漓像是猛地驚醒了,抬起頭向這邊看了過來,百里霂觸到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時心中微微一驚,那個神采飛揚的年輕人幾乎已憔悴得不成樣子了。
在他還未開口之前,蘇漓已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走到他跟前又跪了下去:“屬下受命協助白副將守城,督管不利,求大將軍責罰。”
“此事……”百里霂低頭望著他消瘦的肩膀,“並非是你的過錯,無需怪罪。”
蘇漓低著頭,話語中帶著隱約的固執:“求大將軍責罰。”
“蘇漓,”百里霂無奈地嘆了口氣,“把頭抬起來。”
蘇漓沉默了片刻,慢慢仰起臉,與百里霂視線相觸的那一刻,他忽然咬住下唇,像是強忍著什麼,齒間顫抖地說:“白副將死了。”
百里霂覺得心臟狠狠地鈍痛了一下,卻還是神色平淡地點頭:“我知道。”
“我不該讓他出城的,”蘇漓無力地搖著頭,“我自負通讀兵書,得名師教誨,誰知一旦遭遇強敵,卻沒有絲毫的主張。”
“百無一用是書生,但凡我稍有些御馬執槍的本事,就不必讓白副將出城迎敵,致使他死於敵手,最後竟連屍身也不能保全。”他說這話的時候,情緒激盪得厲害,吐字間都緊咬著牙根。
百里霂俯下身抓著他的肩膀將他拉了起來,解下大氅披在他瑟瑟發抖的身上:“若說自責,也該我說才是。”他頓了頓,“命他守城的是我,得知靈州被圍不準回援的也是我,而且不只是白凡一人,自我戍守靈州這十來年間,因我的軍令而喪生計程車卒不計其數。”
他說到這,無力地嘆了口氣:“白凡不會怪我,更不會怪你,我們這樣的人,就算死在戰場上,也不會有怨恨。”
“我不是怕這個……”蘇漓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百里霂前傾了些扶住他,卻猛地肩膀一緊,被兩隻手臂抱住了,這個突然的動作使得他略微一怔,隨後也慢慢地將手臂環到了蘇漓的背後。隔著薄薄的單袍,他可以清楚地摸索到凸出的肩胛,真是瘦得太厲害了,這個年輕人沒有了素日的倔強,愈發顯得脆弱起來。
“百里霂,”蘇漓低聲地叫著將軍的名諱,像是瞬間卸下了全部的力氣,讓他幾乎都站不穩了,“老師說只有真正掌兵時才知道什麼是戰場。我以為自己早有準備,可是全軍等我一人下令時,我是真的怯了。”
百里霂沒有說話,安靜地聽他說著,手掌安撫似的拍著他的脊背。
“我很怕,我怕害死他們,我不敢下城樓,怕敵軍會來突襲,夜裡也不敢入睡,我只知道,”蘇漓顫抖地說著,抱住他的手臂緊了緊,額頭抵在他的肩甲上,“只知道等你回城,這一切才會結束。”
百里霂拍了拍他的頭,低聲道:“別怕,我在這裡。”
懷裡許久沒有了聲音,他低頭一看,才發現蘇漓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伏在他胸口睡著了,臉上尤帶著汙跡和隱約的淚痕。
夏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