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麼,模糊的視野裡出現了一隊騎兵,是敵人!百里霂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槍,卻摸了個空,連佩劍也不在腰間,他惶然地站起身,原野內一片空曠,只有他一個人,一種強烈的孤寂感使得他的脊背都涼透了。
“將軍……”一個聲音隱約地傳到他耳邊,“百里霂……”
他猛地握緊了拳頭,一道刺眼的光線映入了他的眼簾。
坐在他床頭的蘇漓對上他睜開的雙眼,先是一驚,隨即跳了起來,向外大聲喊道:“大將軍醒了!”
門外立刻像炸開了鍋,武將們的鎧甲將不寬的門框撞得鏗鏗作響,爭先恐後地擠進屋來,百里霂稍稍欠起身,只是這一個動作,腦後便像是被鐵錘猛地擊中般,疼得冷汗直冒,耳邊也嗡鳴不絕,只能看見這些部屬們的嘴唇在他眼前一張一合,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
忽然,指間一暖,卻是曲舜抓著他的手掌,輕輕抵上了前額。
百里霂費力地挪動指尖觸了觸年輕人光潔的臉頰,聲音虛弱地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曲舜抬起頭,微微紅著眼角,有些哽咽地說道:“是末將沒有守護好將軍的安全,末將……”他不敢再說話,生怕眼眶裡的淚水滴落下來,損失了軍人的威嚴。
“將軍中了毒蜥的劇毒,”蘇漓輕輕嘆了口氣,“剛見到將軍時,卑職也嚇了一跳,這毒性十分猛烈,藥石之類是來不及救治的。只得鋌而走險,給將軍放了毒血,原想著將軍若是就此不醒,卑職也只能以死謝罪了。”
白凡見他二人說話神色都蔫蔫的,尷尬地笑了笑,上前道:“蘇主簿這次的確用的險招,小曲看他在將軍身上劃了那麼多血口,差點找他拼命了。”
百里霂卻連笑的力氣也沒有,稍稍閉了一會眼睛,才開口問道:“戰事如何了?”
“車陣撕碎了敵軍半數人馬,餘下的半數突圍逃去。如今盤踞在蒼羽原上,”白凡頓了頓,“大約是在等將軍的訊息。”
“我的訊息?看我死了沒有麼?”百里霂缺乏血色的唇角微微上揚,“不必管他們,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要辦。”
蘇漓退後了一步:“將軍,解毒的藥物藥性太強,不能常用,所以這兩日,將軍還是安神靜養的好。”
白凡也低頭道:“將軍的身體關係著全軍士氣,還是暫且不要勞神,餘下雜事末將都還應付得來。”他一面說一面不動聲色地推了推曲舜的肩膀。
曲舜這才抬起頭,鬆開了百里霂的手掌站起身來,清了清喉嚨道:“大小軍務末將會先行處理,將軍好好休息。”他最後行了軍禮,“末將先行告退。”
百里霂點了點頭,他望著頭頂青色的幔帳,忽然抬起手,緩緩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額:“是什麼人的眼淚,都落到我臉上了。”
他沒有發問的物件,像是在自言自語,而屋內站著的只剩下蘇漓一人,他稍稍偏過臉去:“將軍還有什麼吩咐嗎?”
“叫紫淮來,”百里霂撫著額頭,“我的頭很疼,想聽他的琴。”
琴師很快就來了,依舊是長袍曳地,白玉般的手指抱著沉透的琴身,緩緩地走進了這間屋子,半垂著眼瞼道:“聽說將軍受傷了。”
百里霂點了點頭,也不管他根本看不見,開口道:“你還記得哈斯圖雅把你送來的那天,你在靈州城門外彈的那支曲子麼?”
“將軍想聽那一曲?”紫淮將琴放到案上,從廣袖裡抬起手,撥動了羽弦。
淙淙的琴音流水似的從他的指間流淌出來,百里霂的目光牢牢地盯在紫淮的臉上,低聲道:“這琴聲聽來比當年更加詭譎了。”
紫淮輕輕點了點頭:“此曲是背陰石縫裡悄悄生長的青苔,見不得光的。”
“就如同你來的目的一樣?”百里霂冷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