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回答,就像睡過去了似的。
“將軍!”門外又被敲得咚咚響,依舊是尹翟的聲音。
蘇漓喝道:“什麼事!”
百里霂抬起眼皮,輕聲道:“讓他進來。”
尹翟進來時幾乎不敢看蘇漓的臉色,只是匆匆向百里霂行了軍禮,他手中拿著一卷明黃緞子,欠身遞了上來:“因為不敢讓欽使大人等太久,所以末將越矩去接了旨,請將軍恕罪。”
百里霂緩緩問道:“欽使是哪位大人?”
“是韓太傅。”
蘇漓冷笑了一聲:“怪不得尹將軍如此熱心,生怕怠慢了欽使,原來是這位大人,他在皇上面前說一句不字,咱們的腦袋可都要搖搖欲墜了。”
比起他話裡的夾槍帶棒,百里霂倒只是抬了抬下巴,問道:“聖旨上寫了什麼?”
“呃……”尹翟略有些遲疑,“回稟將軍,皇上說這一戰耗時半年,將軍軍威已然震懾伽摩,而我國國庫空虛,軍備供應不及,還是先行停戰。待伽摩使臣到達建墨同陛下商談後,再另下旨意。”
“哦。”百里霂聽完這些,神色幾乎沒有變化,只應了一個字。
“皇帝下旨停戰?”蘇漓反問了一句。
尹翟看了他一眼,趕緊低下頭:“是。”
“尹翟,我們至今在伽摩戰事裡,損耗多少人馬了?”蘇漓向他走近,低聲問道。
尹翟沉吟了片刻,回道:“傷亡人數已逾萬人。”
“軍備糧草,消耗了多少?”
尹翟怔怔地抬頭看他:“難以計量。”
蘇漓似乎還算滿意這答案,輕笑了一聲:“那你說,皇上在這一戰上投入了這許多,卻在將要攻下伽摩之際,令我們停戰,究竟是為什麼?”
尹翟愣愣地想了半日:“想必……是為了大局著想。”
蘇漓又是冷笑:“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這伽摩已不是皇上心頭的刺了……”他頓了頓,轉頭看向百里霂,“眼下有根刺,比伽摩扎得更深,更中皇上要害!”
尹翟看看他,又看看百里霂,有些緊張地問道:“蘇軍師究竟指的是什麼?”
“隨口說說罷了,尹將軍不必在意。”蘇漓忽然放鬆了臉色,換了溫和的口吻說道,“無論如何,這對我們而言,也是件好事。”
“是……好事麼?”
“停戰之後,我們暫守在此處休養生息。不必征伐殺戮,不必在戰場上餐風露宿,不必擔心功敗垂成,”蘇漓偏過頭,微微挑眉,“難道不是好事?”
尹翟壓根聽不出他話裡的真假,在原地躊躇了片刻,請示道:“那我即刻去下令,讓剩餘駐紮在極西原上的弟兄們先回城,再關閉城門?”
“等等。”沉默了許久的百里霂忽然開口,“尹翟,城中現有多少人馬駐紮?”
“除了幾萬西北軍,還有烏木合剛帶來的數千輕騎,再有就是烽火營。”尹翟立刻應道。
百里霂從腰間取下兵符,揚手丟給了他:“把所有軍隊全部調派出城,包圍極西城。”
尹翟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頭一次反問了一句:“什麼?”
蘇漓也站了起來,神色一凜:“百里霂,你要做什麼?”
百里霂只是看著尹翟:“我給你三日時間調配各軍,三日後強攻極西城。”
“攻打極西城?”蘇漓尖聲喝道,“百里霂,停戰詔書剛到,你反而傾兵出擊,你是要抗旨麼!”
“尹翟,去傳令。”百里霂聲音冷漠地說。
“站住,不準去!”
尹翟看著突然間劍拔弩張的兩人,不由得十分無措,他囁嚅著道:“末將到門外候命。”說完,便逃也似的奔了出去